“不劳烦前辈,放下我,我自己……”
“嘘。”
姜昭用手抵住他的唇,轻笑着道:“趁前辈现在心情好,你先别说话,让前辈再高兴高兴。”
寒江雪看她眼底黑沉沉的,其实并无笑意,识相地闭上了嘴巴,不由脑内乱七八糟地猜了起来。
姜昭看他一副不太聪明又努力思考的样子,叹了口气。
江雪一思考,姜昭就发笑。
为了防止他说些什么蠢话破坏掉她难得的好转了些的心情,姜昭索性也不跟他兜圈子了,“这里不是别梦寒的过去。”
横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早晚要知道。
她垂下眼,抚着他的鬓角,整理他耳边的碎发平息情绪,平平淡淡道。
“这是我的过去。”
“……”
寒江雪瞪大了他那双玻璃珠子一样澄澈的漂亮眼睛,里面的震惊如海平面上掀起惊涛骇浪。
“怎会如此?不应该是母亲的过去吗?!”
就算是棒槌如他,此刻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不妥之处。
这位是谁?这位可是个如假包换、不折不扣的渡劫期,甚至是渡劫巅峰的老祖啊!
他们海族虽然也有渡劫期的老祖,他也见过几位,但几位老祖都年事已高,平日里只专心突破,多年未曾出手,就他观察,身手并不如她。
且她年富力强,少年成名,身上自有一股子锐不可当的气势,哪怕是不看修为,只凭着她身上的那种锐气,寒江雪都觉得他们海族不可能奈何得了她。
况且,归霖都说了海族上下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他对岸上的情况不了解,但归霖了解,归霖还说就算她把沧溟海杀光了都没人拦得住。
而现在,他亲爱的娘,他胆大包天的娘,他想一出是一出的娘,居然偷看了这位活祖宗的记忆,不仅偷看了,还把人家最痛苦、最难忘、最迷茫的记忆,原样照搬地抄了出来,制作出了一个针对本人的心魔幻境,就这么大喇喇地摊开给魔族和自己看。
哈、哈哈。
饶是寒江雪生性不爱笑,他此时此刻也想扶额无奈苦笑。
怪不得老祖从刚刚开始情绪就那么不稳定,原来是这样……
事已至此,求海族存活教程。
他亲娘真是他亲娘啊。
怎么能把人得罪得这么彻底。
海族不过了吗?
不愧是寒族族长啊。
寒江雪被姜昭冷嘲热讽多了,整个人也不禁带了点尖酸刻薄。
他想,这可真是字面意义上的与全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枉他还一直对她伏低做小,尾巴也让她白摸了,脸上也让她当娃娃打扮了,忍气吞声这么久,早知道亲娘给他这么大个惊喜,他还顾全大局忍什么?直接刚就完事儿了啊。
反正都要死,那他之前受的气都算什么啊?!
姜昭垂眸看着寒江雪脸上忽晴忽暗风云变幻的,猜出了他在想什么。
“你母亲的做法其实挺聪明的。”
她开口,不咸不淡地点评了一句。
寒江雪猛地抬起脑袋,姜昭手还没来得及从他鬓发拿来,揪下来了一根银色的发丝。
寒江雪并没注意这点小事,用催促又期盼的目光追逐着她,渴盼着她接下来的话。
姜昭失笑,她又不是那么残暴的人,这几天只是被几条浪费她时间的傻鱼气到了而已,怎么会真为这么点小事就跟他们计较。
事无不可对人言,在被迫攻略这帮器灵宿主前她过得坦坦荡荡,这段经历也没什么好藏的。
她只是为记忆被窥探感到不悦,和为再次回到这里而不快罢了。
虽然在过去经历过的千百个心魔劫和幻境中,这个场面她虽然不能说是时常遇到,但也已经勘破过很多回了。
但自己勘破,和这样大喇喇地把过去摊到人前,也是有区别的。
可……
她无奈道。
“你娘应该也是真没辙了,我早该想到的,海族避世已久,又……生性单纯天真,爱恨情仇哪儿有岸上的人浓烈,以她经历构建的心魔幻境又能抵挡多久?”
“撑到现在怕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如说能撑到现在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她摆弄着寒江雪的发髻,借着疏导心绪之名流氓耍得理直气壮。
她堂堂一个天下第一,心情不好时有点玩玩男人的小爱好怎么啦?!谁赞成谁反对?!
嗯,很好,没人反对。
她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
姜昭摆弄着摆弄着手又往下滑,滑到了寒江雪的脸上,把他脸当面团一样搓扁揉圆。
她只是有点打扮人和看美人的小爱好,又没杀人又没放火又没真对寒江雪做什么,她有什么错?他这不也没反抗吗。
想到这里,她更加心安理得地对寒江雪动手动脚。
寒江雪确实没意见,此刻是全族、整片海的危急存亡之秋,别说就只是让她捏捏玩玩消消火了,她就是真做些什么他也不会反抗的。
问就是族人的命更重要,他身为大祭司,享受着族人的供奉,那为族人献身也是应有之义。
他垂着眼任由她摸,末了想到什么又眼睫轻颤,抬起了眼,小心翼翼打量着上头那位祖宗的神色。
……心情有没有好一点?需不需要他再做点什么?现在说好话的话,她会不会觉得煞风景?
尊贵的海族祭司从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也从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看脸色,但现在做起来虽然生疏,倒也接受良好。
没办法,对面实在太强了。
他回味着姜昭刚才说的话,琢磨着她的态度。
看似是夸赞他娘,但谁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万一突然一个变脸……
正沉思着,姜昭突然端起他的下巴,把他吓了一跳,泛起漩涡的海洋撞进了一双温柔的褐色眸子,恍惚间竟有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别猜我的心思,有什么问题直接问。”
那双眼微微弯起,与之前的每一次笑似乎都别无二致。
寒江雪不动声色咬住了腮帮子的软肉,下意识思考起来她此刻说的话背后又表明了什么态度……然而,下一刻,他就放弃了。
不行,他真没那个脑子。
他自暴自弃地想。
这太为难他了,他从小到大就没有猜过人的心思,他又没经验,一个搞不好弄巧成拙了反而更糟糕。
他咬在腮帮子上的牙齿动了动,改成了咬唇。
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他反正也猜不到这位老祖的心思,不如就按照她说的做,反正……实在不行……实在不行……
他想着老祖对他的脸露出的满意微笑,自暴自弃了。
实在不行……他……为了族人……也不是不能……做出一些……
反正对方是老祖,他也不亏……
他脸蓦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