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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发怒,连那眼尾都是恰到好处的艳丽,乌发雪肤,眉心一点红。
卿以胧来不及惊艳,只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隐隐的威压。
显而易见,这只脾气不好的狐狸,他惹不起。
少年低下头,声音低落,隐隐抽泣,“师姐她……她失踪在了梨水渊,怕是已然凶多吉少,卿家已在操办她的后事了……”
南弦月闻言,坐不住地站起身,连带着一阵银链碰撞的声音,他脸色大变,眼眸倏然变红,一字一句道:“你听清楚了,我问的是卿如许,是你们卿家的家主,天级捉妖师,又怎么会轻易失踪在那种地方?”
他不信!
卿如许怎么可以又骗他?
将他哄骗,屈辱地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只为又一次抛下他。
她倒是痛快赴死了,可曾考虑过他的感受。
狐狸一生只专情一位伴侣,若对方死去,便会心如死灰,好比万剑穿心之痛。
卿以胧见他不信,只好忍着难过细细解释道:“我母亲卿妤是上一代家主,师姐是我的嫡系师姐,我自小跟着她长大,这次妖兽潮百年一见,她身为卿家家主,又是陵水最强的天级捉妖师,责无旁贷。”
“我亦是今日才收到这个消息,师姐已于几日前,妖兽潮结束时失踪,不见尸首。”
他若提前得知,定然会跟着师姐一起去的。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南弦月已然彻底红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绝望,愤怒,直至发疯。
青年像是喘不过气般,胸口起伏不定,颤着眼睫,火红的狐耳从头顶冒出,五条蓬松的尾巴在后摇摆,喃喃自语道:“不,不会的,卿如许答应我,要与我成亲,一起回青丘的,她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
“见不到尸首,我是不会死心的!”
即便有尸首,他亦要亲自带回来,不让她孤零零地躺在那个地方。
再者,或许世间有还魂之法,只要重塑肉身,他的卿如许还能活生生地回到他身边。
南弦月垂眸看向手腕的银链,她离开前亲自给他戴上的,顿时眼泪吧嗒吧嗒掉下,不知是不是心太痛,眼泪泛红,似乎灼烧着流经的皮肤。
他的兽性已然控制不住,短促地“呜嘤”一声,银链断裂,四处燃起火红的焰火。
随后,他化为原形冲了出去。
此时,正在挂白布的卿家众人,只见卿家主院上方突然涌起一股红光,带着浓烈的的妖气。
有些年轻的捉妖师不明所以。
但活了几十年的那些老捉妖师,已然感受到了来自上古血脉的威压。
一只火红的狐狸从中闪过,随后极速跳跃,消失在眼前。
他们顿时明白,这便是隐世已久的九尾狐一族。
可是,九尾狐怎会出现在他们卿家?
如今卿家家主失踪,各种伤员急着安置,他们无心去追查这只忽然出现的九尾狐。
密室之中的卿以胧反应过来,连忙从书房出来,将此事告知母亲。
卿妤早已有所预料,面色复杂地看向狐狸消失的地方,“随他去罢……”
但愿这只妖能够寻得卿如许的一丝生机。
有些地方,人族难以踏足,但妖却可随意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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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弦月直追梨水渊而去。
那处妖气弥漫,雾蒙蒙一片,下过一场雨仍旧掩盖不掉腐烂的气息。
他是变异的九尾狐,自带火属性,此时妖性难掩,所到之处皆留下一抹红光,带着灼烧万物的气息。
小狐狸冲进那片昏暗腐烂的尸海,努力辨别着伴侣的气息。
有些失去理智的蠢笨小妖,在角落啃食着同类或者人族的尸身骨肉。
它们被路过的小狐狸尾巴一点,灼热的火焰给烧得四处乱窜。
三日三夜后,南弦月顶着湿漉漉的狐身,在各种气息混杂的妖类尸体当中找到了属于卿如许遗留的小物件。
他哀鸣一声,幻化为人形,一向爱漂亮好干净的青年趴跪在淡色的血污之中,眉眼是破碎的潮红,流着淡红色的血泪,咬着唇颤声道:“卿如许呢?她的人呢?”
他握着那块黑底金纹的布料,以及被震碎后的一柄淡青色的玉坠剑穗,红玉簪,竹纹发带,身子都颤得厉害,根本直不起来。
一场妖雨来临,他苍白着脸,任由自己被打湿,仍旧无法相信这件残忍的事实。
他的伴侣的确失踪在了梨水渊。
除了残留的血污和零碎物件,一点都找不到踪迹。
最残忍的结果是她尸骨无存,或者在他还未来临前,她被某只贪吃的大妖吞吃入腹,早已远去。
南弦月枯坐在雨夜之中,一团红光包裹着他。
此时,他脑海中一边回忆着那些浓情蜜意的时光,一边消化着骨感残忍的现实。
被伴侣抛弃的狐狸十分可怜,是会被其他妖瞧不起的。
卿如许,她怎么可以如此欺骗他这只深爱她的妖?
欺负他不如人族心眼多,又没有其他一些妖的好本事,只会傻傻地被她骗了一次又一次,伤害了一次又一次。
不就是妖兽潮么?
难道他身为九尾狐一族,还会怕与其他大妖交手么?
还是说,卿如许终归瞧不起他妖的身份,才故意瞒着他,不让他跟着去,会被其他捉妖师和修仙者唾弃嘲讽。
一夜过去,南弦月沉溺悲伤,几乎快将眼泪流光了,还是想不通卿如许离开前承诺得好好的,如今怎么会抛弃他而死掉。
连尸首都不曾留下。
好残忍的捉妖师啊……
南弦月握住那枚红玉簪,抵在心口,唇边溢出艳丽的血色,颤着湿润的眼睫,不死心地威胁道:“卿如许,你给我出来!你不现身,我便死在你眼前,要你后悔失去我这只天底下最漂亮的狐狸!要你日后再也摸不着我的耳朵和尾巴!”
空荡荡的梨水渊回响着他的嘶吼。
说到后面,他哽咽了,转而哀求道:“卿如许,求你了……出来好不好?酒酒,我知你只是在跟我玩闹,我不记恨了,你出来哄哄我罢……”
“我……日后再也不闹脾气,恃宠而骄了……呜嘤”
许久之后,他麻木地站起身,不知往何处去,不小心踩到了一条柔软的蟒蛇。
南弦月想到与卿如许初见那日的情景,忽然停住脚步,随后便听到了一阵微不可闻的剑鸣声。
他半垂死气的眼眸掀起,顺着蟒蛇身瞧去,见到了一点银色的微光,那是被压在蟒蛇身下破损的流光剑。
它似乎感知到了与主人朝夕相处的小狐狸气息,不停发出剑鸣声提醒着他自己的存在。
自卿如许成为天级捉妖师后,寻得了天材地宝,为流光剑重新锻了剑身,它变得更加灵敏,在契约之后拥有了自主性。
南弦月虽嗅觉感知力强,但并未与卿如许结下灵契,找起来依旧如海中捞月般虚无。
恰好流光剑能为他指明方向。
一剑一妖,虽无契约,但无需多言便可领会双方都意思。
南弦月走到那处,低下身子用指尖碰了碰那剑柄,微微侧头,湿掉的几缕乌发落到一边,露出了那张略显狼狈却在脏污的梨水渊仍旧显得昳丽靡艳的脸,眼眸恢复几分理智,伸手将流光剑拔出,顺带找到了它的剑鞘。
他施法为流光剑去除掉那抹死气,并简单修复了一下残缺的剑尖。
灵气恢复过来的流光剑指明的方向,是通往妖界的深渊之界。
南弦月按住比他还着急的狐狸尾巴,眼眸浮起一抹危险,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拽着流光剑往下跳。
那是一处连他都未曾踏足的地方,充满了神秘而混杂的气息。
九尾狐一族避世青丘已久,书中只有些许记载,如今的妖界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