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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纸被捏皱的糖炒栗子连同十几页纸一块儿掉在地上,主人却没心思管,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你,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生了怨怒,嫉妒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
徐书彦用力地拽过你的手,一字一句质问道:“云雾青,你告诉我,上次是那个戏子,这次又是漂亮少年,到底什么是真的?”
“你究竟是打着各种旗号,去和他们玩乐,还是真的在忙正事?这就是你日日往外跑而不用功读书的理由?”
他含着泪逼近你,“你让我如何信你?”
他太用力,你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忍不住“嘶”了一声,闻言更是七窍生烟,“徐书彦,你这是疯了吗?”
没疯的话,不至于怀疑上你与祝意,还翻旧账,起各种疑心。
你忙活得要死,如今还病倒了,回来可不是为了听他这些无理取闹的话,还要费尽心思哄人的。
在徐书彦这个古板规矩的人眼里,你与别人只要有半分接触,那便是不正当的,越了轨的,从来质疑你的清白和人品。
你真的受够了,累了。
既然他改不掉,你又不想再窝窝囊囊地忍下去,不如索性说开了,让他明白你们若是日后草率地成了婚,日子终究过不下去。
久久得不到回应,徐书彦自嘲一笑,放开手,脚步不稳地颤了下身子,“我疯了?或许是被眼前的一切逼疯了!”
你皱着脸吹了吹发红的手腕,冷眼看向他,不装了,回道:“好,你不疯,我迟早也得疯!”
“徐书彦,我早就受够了你日日的监视,逼迫……而我一直在作戏,根本不准备科考取得功名!”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徐书彦脸色苍白,错愕地看向坦白的你,泪水打湿了脸颊,顺着下巴滴落入衣襟。
不准备考取功名,死了这条心?
云雾青劝他死了这条嫁入云家的心?
你厌恶他,受够了他,所以早早就有了不娶他的念头。
他当真有那么差吗?
不,不是的,云徐两家长辈是不会同意的!
仅凭你一人,根本做不了这个主!
云伯父和他娘亲两个人就坚决不会同意退婚。
明明只有他爹爹才是唯一的阻碍,可现在多了一个你。
徐书彦深吸了口气,冷静地看向你,“云雾青,你以为你凭什么厌恶我?我求你青云直上,你却将我的付出看作一场笑话,哈哈,你对得起我吗?”
“难道你以为我徐家,我徐书彦是没人要了,被逼嫁到你家吗?”
想到当年,少年悄然落了一滴泪,不想露怯,袒露了内心的脆弱,偏过头不去瞧你,冷声嘴硬道:“当年,若非我娘亲看在至交之情的面子上,想帮扶你云家一把,何以至于此!”
“如今时过境迁,你云雾青却瞧不起这段婚约?”
提起这个,你不禁一时哽住,心有过河拆桥的愧疚感。
良久,正当徐书彦气势逼人,自以为大获全胜,你憋出来的一句话彻底将他打败。
“两人明知不合适,注定结局悲惨收场,何必执着呢?”
“徐书彦,你大可以去寻更好的人选,世家官宦之女作为未婚妻。”
闻言,少年身形晃了晃,宛如一片薄薄的荷叶,冰凉的泪水渐渐干掉,苍白冰冷的脸失去了表情。
什么叫做不合适?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你最落魄最悲痛欲绝之时,是他义无反顾地定下婚约,与你同舟共济,陪伴你许多年。
若这是不合适,那什么叫合适呢?
那个勾引你救风尘的戏子吗?
还是今日那个恬不知耻,靠阿姐近水楼台的漂亮少年?
徐书彦愈发狼狈,背过身不想再同你说下去,“好你个云雾青……”
两人不欢而散。
你静默了半晌,亦没想到杀伤力最大的话竟是轻飘飘的一句不合适。
看着地上的那包糖炒栗子,你惋惜地拾起,拍了拍灰,又摸到几张乱飞的纸页,瞥见其内容时,愣了许久。
这些都是撰抄下来的,与经商农税相关的经验之谈。
上面龙飞凤舞的一手好字,内容详实,足见其用心。
徐书彦当真为你花了这般多的心思,只是想帮帮你?
你晃晃脑袋,不行,不可以心软。
与其说为了你,不如说是为了他未来妻主的仕途更贴切。
叹了口气,最终你还是捡起这些纸页,回了府,果不其然又被云父念叨了一通。
怕爹爹见了担心,你提前将药包交给了管家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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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子,你一直在想如何尽快解除婚约。
既然已经摊牌了,徐书彦与你心中有数,何必再互相折磨,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以徐家从前的人脉,徐书彦再嫁个世家官宦小姐,不是一件难事。
自然,最直接的法子便是开门见山,向徐涟说明原因,背上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问题在于,你心里没底徐涟会谅解你,更加害怕见了面,迎上那双看透人心的眼眸,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书彦一回府又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人都不理。
他近来情绪多变,徐父总派人探听其情况,知晓后心中又是气闷。
若是两人感情不合,那么便干脆些退了这门婚事,不要光折磨他痴情的儿子好吗?
徐书彦痴痴地抱着那对漂亮的瓷娃娃看,不停地喃喃自语道:“不会的,雾青会与我成亲的,她定是昏了头才说了那些伤我怨我的话……”
一连几日,他都缩在房里,抱着瓷娃娃不离手,渐渐说服自己。
他是个骄傲有自尊的人,不是谁都能踩一脚,无论是那个戏子还是那个别有用心的少年,通通不行。
他是云家认定了的未婚夫,即便你想换人,也一定会后悔的!
在整个南城,找不到比他徐书彦更好的男子愿意嫁给你了。
料你过不了娘亲那一关,徐书彦这才安心下来,等着你上门道歉。
这次他可是很难哄的。
你若是不将外头那些暧昧不清的关系撇干净,他便替你做主,断了那些人的念头,要他们知晓你云雾青将来有且只有一位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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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日,你按时服药,养好了身体,亦没歇着上门退婚的心思。
几经纠结,在面见徐姨前,你还是先见一面徐书彦,与他通好气,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
卧房里,少年坐在榻边,神情柔软,两只手摩挲着那对代表两人的瓷娃娃,红衣婚服,绘着笑脸。
他情不自禁地幻想着,成婚那一日的场景,定然是锣鼓喧天,在云徐两家长辈见证下拜天地,入洞房。
此后,你会与他妻夫恩爱,白头偕老。
正巧房门响起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幻想。
徐书彦忍不住唇角上扬,又悄悄压住,刻意装作气还没消的模样,冷声让你进来。
穿过内室进了卧房,你欲言又止地看向小公子,忽然瞥见那对瓷娃娃,心中有些虚。
徐书彦还矜持地等着你哄人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