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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日,辰时。
慈恩寺后山,薄雾如纱。
林不觉藏于枯树后,看陈公公缓步上山。
蟒袍已换素衣,手提一篮白菊,身后仅一老仆。
——无护卫,无仪仗,似真祭扫。
但林不觉知,这是饵。
三日前,苏晏故意放风:“林不觉得刘公公遗孤线索,九月九必赴慈恩寺。”
陈公公若心虚,必来;若不来,则小禾身份有假。
他来了。
阿骨朵伏于东坡,沈知微守西径,苏晏带御史台暗卒,隐于山脚。
——四面合围,只等一句真话。
但林不觉心悬:小禾还在寺中。
若陈公公察觉她身份,必杀之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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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陈公公至无名坟前。
碑无字,唯青苔斑驳。
他放下白菊,低语:“老刘,我又来了。”
声音沙哑,竟带悲意。
林不觉屏息。
陈公公又道:“你女儿……我看了十五年。她不知你是谁,挺好。”
——承认小禾身份!
林不觉心头一震。
陈公公继续:“你当年说,丹事可成,因天子信青鳞粉延寿。
可你死后,天子厌丹,我只能转做盐、硝、毒……
不是我想黑,是这宫,要黑。”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鸣冤铃残片。
“林正言的儿子,也在找这铃。他以为铃能鸣冤,
可在这宫里,冤,是没人听的。”
他将铃片埋入土中。
“老刘,安息吧。你女儿,我会护到死。”
言毕,起身离去。
林不觉几乎要冲出——他认了!
但无第三人听见,无文书为证,仍是孤证。
更糟的是,陈公公临走前,忽望枯树方向,淡淡道:
“杂役9527,你父亲若在,会劝你——
别查活人,查死档。”
——他知林不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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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林不觉回慈恩寺。
小禾在廊下剥豆子,见他,递碗:“哥哥吃。”
他问:“今日可有陌生人看你?”
“有。”小禾点头,“穿素衣的伯伯,给我糖。说……‘你娘若在,也欢喜’。”
林不觉手一颤。
——陈公公已确认小禾身份!
他急召阿骨朵、苏晏。
“必须立刻带小禾离京。”林不觉道,“陈公公不会杀她,但会藏她。一旦藏入宫,永无再见。”
苏晏摇头:“若带她走,陈公公反可告你‘拐带宫人遗孤’,坐实你构陷。”
阿骨朵道:“不带她走,她就是人质。”
三人沉默。
此时,小禾跑来,塞给林不觉一纸:“伯伯留的。”
纸上无字,但浸水后显墨:“铃在井,档在炉。”
——密语!
林不觉懂了:
“铃在井”——鸣冤铃真本藏于某井;
“档在炉”——关键档藏于香炉。
而慈恩寺后山,唯刘公公坟旁有一古井,寺内大殿有一铜炉。
——陈公公在给线索?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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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林不觉与阿骨朵潜至古井。
井深十丈,绳垂而下。
井底淤泥中,得一铁盒。
盒内:
-完整鸣冤铃(内藏律武监密档);
-景元元年丹卫花名册原件(盖内侍省印);
-陈公公亲笔账:“青鳞粉入宫三百斤,售西域得银万两,分刘七、陈三。”
——自证其罪!
林不觉震惊。
陈公公为何留此?
阿骨朵道:“北境有俗:将死之人,留真话于井,求来世清白。”
——他想被查?
但为何不自首?
林不觉翻账册末页,见一行小字:
>“天子知丹,未禁,因需银。我为犬,非主。”
——天子默许!
林不觉如坠冰窟。
若天子知青鳞粉、硝石交易,
却因“需银”纵容,
则陈公公只是替罪犬。
扳倒他,无用。
必须让天子不得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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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林不觉入大殿。
铜炉香灰尚温。
他拨灰,得一油纸包。
内藏:
-西域尸案原始验状(官押齐全);
-凉州急报原件(写“驼铃记私运硝石”);
-陈公公压报批文:“边将妄言,勿扰圣听。”
——皆为真档,未毁!
更惊人的是,验状背面,有朱批:“留档,勿焚。——御笔。”
——天子曾下令留档!
但档仍被焚,报仍被压。
——陈公公抗旨!
林不觉终于明白:
天子或许不知细节,
但陈公公假传圣意,独掌黑线。
——他才是真正的“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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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日,晨。
苏晏持鸣冤铃、真档、账册,入宫面圣。
他未告陈公公,只呈三物:
一、天子御笔“留档勿焚”;
二、被焚档原件;
三、陈公公抗旨压报批文。
“臣非查内侍,”苏晏跪奏,“臣查欺君。”
天子震怒。
——欺君,比谋逆更不可赦。
午时,诏下:
>“内侍省监正陈守义,假传圣谕,压边报、焚官档、通敌贩禁,着即下狱,三司会审!”
陈公公被捕时,未辩,只问:“那孩子……可安?”
苏晏答:“在慈航静斋,有糖吃。”
陈公公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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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一日,林不觉回慈航静斋。
小禾递糖:“哥哥,甜。”
他问:“怕吗?”
“不怕。”小禾摇头,“伯伯说,娘在天上,看我吃糖。”
林不觉知,陈公公至死,护她身份未露。
当晚,他将鸣冤铃、真档、账册,归入夜巡司冷案库。
又在卷宗末添一行:
>“景元元年至五年,丹、硝、毒三案,主使陈守义,其罪在欺君,不在贩货。
他知道,这份卷宗,
或许终被销毁。
但他更知道——
只要小禾还吃糖,
林正言、陈伯、阿骨朵兄、西域七尸……
就还没被遗忘。
雨停了。
宫墙的影,
退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