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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林不觉将《西域异物志》手抄本还给沈知微时,特意多问了一句:“若想破‘魂引复声’之术,除三物外,可有他法?”
沈知微正在书肆翻检新到的《刑案汇纂》,闻言头也不抬:“魂引之所以能复刻死者声线,因其拘魂于器。若你无‘镇魂之器’,纵有律声,亦如风过耳。”
“何为镇魂之器?”
“前朝有‘律武同修’一脉,铸器铭律,以律镇魂,以武护道。”她终于抬头,目光清冷,“其器多毁于景元初年禁武令。若世间尚存,或在鬼市。”
林不觉记下。
他知道,仅靠诵律,未必能压制那祭司——对方竟能复刻他前世队长的声音,说明“魂引”已至化境。
他需要一件能与律法共鸣的器物。
当夜,子时。
他再次穿上胡服,戴帷帽,腰佩匕首,前往西市废窑。
疤脸刘仍在烤肉,见他来,冷笑:“命硬,还敢来?”
“生意未完。”林不觉递上铜扣。
疤脸刘打量他:“这次要什么?人皮?童血?还是…命?”
“镇魂之器。”林不觉压低声音,“前朝律武遗物。”
疤脸刘眼神骤冷:“你惹上玄鳞教了?”
“不,是他们惹上我了。”
疤脸刘沉默良久,忽然起身:“跟我走。但记住——鬼市今日有变,玄鳞商行在清场。”
两人穿过地道,推门而入。
鬼市灯火依旧,但气氛诡异。
摊位少了三成,行人步履匆匆,无人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似是焚香过度。
“玄鳞教在找一样东西。”疤脸刘低语,“三天前丹船被劫,他们疯了。”
林不觉心头一紧——丹船之事已暴露。
他加快脚步,直奔记忆中的摊位。
但“玄鳞”旗已撤,原地空无一人。
他转向其他古器摊。
一连问了七家,皆摇头:“律武之器?早被官府收缴了!”
第八家,角落摊主是个佝偻老妪,面前摆着几件残破铜器。
林不觉蹲下,目光落在一枚残缺青铜罗盘上。
罗盘仅剩三分之二,边缘锈蚀,但中央刻着八个古篆:
> “律正其心,武守其身。”
他心头一震。
“此物何价?”他问。
老妪浑浊的眼珠转动:“不卖钱。”
“那换什么?”
“换一个秘密。”老妪嘶声道,“你身上,有夜巡司的杀气,也有…桑水河的怨气。告诉我,河神庙暗格里,除了账册,还有什么?”
林不觉浑身一凛。
河神庙暗格之事,仅他与赵铁山知晓!
这老妪,究竟是谁?
他强作镇定:“只有一本账,盖着玄鳞印。”
老妪盯着他,良久,忽然笑出声:“撒谎。但无妨…你既沾了桑水河的因果,此物便该归你。”
她抓起罗盘,塞入他手:“拿去。若你真能破玄鳞,替我烧一炷香,在河神庙前。”
不等他追问,老妪收摊,消失在巷尾。
林不觉握紧罗盘,触手冰凉,却隐隐有温流渗入掌心。
疤脸刘拉他:“快走!玄鳞的人来了!”
远处,数名黑袍人列队而入,左颊皆有衔尾蛇纹。
林不觉随疤脸刘从侧道撤离,刚出废窑,身后传来爆炸声——鬼市某处起火。
“他们烧了东区。”疤脸刘咬牙,“你在找死。”
林不觉不答,只问:“那老妪是谁?”
“前朝律武监最后一名司律使。”疤脸刘眼神复杂,“她儿子,死在景元三年的桑水河案。”
林不觉沉默。
原来,桑水河的怨,早已埋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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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夜巡司,他锁好门窗,取出罗盘。
油灯下,他细细擦拭锈迹。
罗盘背面,竟刻着一段《大胤律》条文——正是“邪祀”篇第三十二条!
他轻声诵读:“凡私设坛场,以人牲祭鬼神者,斩……”
话音未落,罗盘忽生微光!
一道暖流自掌心涌入经脉,直抵丹田。
林不觉浑身一震。
他前世虽为刑警,但常年高强度专注、追踪、格斗,身体早已形成“战斗本能”。此刻,这股暖流竟与体内沉寂的潜能共鸣!
他闭目内视——非真能“内视”,而是五感骤然敏锐:
- 听见隔壁老鼠啃木;
- 闻到三丈外夜巡卫靴底的铁锈味;
- 甚至能感知自己心跳的节奏。
这不是武功大成,而是武道初启——前朝“律武同修”一脉,以律文为引,唤醒人体本能。
罗盘,正是“引器”。
他尝试握紧匕首。
手稳如铁,气息内敛,再无往日微颤。
“原来如此…”他喃喃,“律为心纲,武为身守。心正,则身不乱。”
他终于明白沈知微那句话的深意。
律法不仅是条文,更是秩序之力。而武道,是守护秩序的最后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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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他去冷案库取卷宗,路过校场。
几名夜巡卫正在练刀。
刀风呼啸,但林不觉一眼看出破绽——第三名卫士右肩微沉,是旧伤未愈;第五名脚步虚浮,昨夜值夜未眠。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过人体。
回房后,他写下心得:
> “武非杀人术,乃察微之能。眼见其形,心知其势,方能避险、制敌、护己。”
他知道,自己仍非高手,但已跨过门槛。
而门槛之后,是更深的黑暗。
当晚,赵铁山悄然现身。
“鬼市之事,我已知。”他沉声道,“玄鳞教在追查丹船劫案,陈砚之已向兵部调兵,欲清剿夜巡司西角门。”
“他们怎知是我们?”
“祭司认出了你的气息。”赵铁山目光如炬,“你身上,有罗盘的律气。”
林不觉一震——罗盘竟会暴露身份!
“别怕。”赵铁山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律武之气,正是玄鳞邪术的克星。你既得引器,便已入局。”
“入什么局?”
“十五年前,桑水河第一案的局。”赵铁山转身,“三日后,陈府将举行‘延寿大祭’,以柳氏为主炉,献七童男。你若不去,神京将多七条冤魂。”
林不觉握紧罗盘。
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但这一次,他不再只是靠嘴贫活命。
他有了律为心,武为身。
窗外,更鼓敲响。
桑水河的水,依旧青黑。
但河底的白骨,或许终于等到了一个能为他们诵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