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的京城,年味已经浓得化不开。朱雀大街上挂满了红灯笼,小贩们推着车叫卖春联、福字和糖画,孩子们穿着新做的棉袄,手里拿着糖葫芦,笑声能飘出三条街。太女府里更是热闹,下人们踩着梯子,把一盏盏宫灯、兔子灯挂在廊下的木架上,红色的绸带从屋檐垂下来,随风轻轻晃动,连庭院里的红梅都像是被染上了暖意,开得愈发鲜艳。
祁星黎靠在寝殿外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床绣着“岁岁平安”纹样的薄被,孕肚已经隆起得十分明显,她抬手时,袖口的银线绣纹会轻轻蹭过腹部,动作慢得像怕惊扰了里面的小生命。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本《江南莲塘养护记》,书页夹着一片干枯的荷叶——那是付乐云上次从江南带回来的,说是今年第一批成熟的莲塘里摘的,留着给她做个念想。
肖简臣坐在对面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卷江南莲塘的后续规划图,指尖点在“莲塘周边修水渠”的标注上:“殿下,乐云在信里说,苏州府的百姓提议在莲塘边修两条水渠,一条引活水入塘,一条用来灌溉旁边的麦田,这样既能保证莲塘的水质,又能让麦田增产。臣看了图纸,觉得可行,只是需要再拨些银子。”
祁星黎抬眼,阳光透过灯笼的缝隙洒在她脸上,暖融融的:“银子不是问题,只要对百姓好,就拨款。另外,让乐云多派些懂水利的工匠去,别让百姓们自己摸索,免得走了弯路。”
“是,臣这就记下。”肖简臣刚要低头在图纸上批注,突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骚动——先是侍卫的喝问声,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按在了地上。
祁星黎的眉头瞬间皱起,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腹部:“怎么回事?”
“殿下,您别动,臣去看看。”肖简臣立刻起身,把图纸卷好放在石凳上,快步朝着院门走去。他刚走到廊下,就看到四个侍卫正押着一个黑衣人往这边来——那人穿着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左胳膊被刀划了道口子,鲜血浸透了布料,滴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暗红的痕迹。
“启禀殿下,肖少郎!”为首的侍卫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刚打斗完的急促,“我们在府西角的围墙下抓住了这个人!他正踩着梯子往墙上爬,手里还藏着毒针,看样子是想潜入府里行刺!”
祁星黎的心猛地一沉,腹部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紧张,轻轻动了一下,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她扶着软榻的扶手,慢慢坐直身体,目光落在黑衣人身上:“他是什么人?可有问出底细?”
肖简臣已经快步上前,蹲下身掀开黑衣人的面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皮肤是北狄人特有的深棕色,眼角有一道刀疤。他又检查了黑衣人腰间的布袋,掏出几枚乌黑色的针,针尖泛着蓝汪汪的光,凑近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殿下,这是北狄的‘见血封喉’毒针,沾到血就没救。看他的穿着和身上的刺青,左臂有札答兰部的狼纹刺青,应该是祁悦灵的人。”
“祁悦灵……”祁星黎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微微发凉,“她倒是真的不死心,都被关押了,还想派人来行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对侍卫下令:“把他带下去严加审问,用点心思,一定要问出祁悦灵还有什么后手,有没有其他同党藏在京城!”
“是!”侍卫们应声,押着黑衣人转身离开,黑衣人的脚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痕迹,嘴里还在嘶吼着北狄语,声音里满是狠戾。
等黑衣人被押走,祁星黎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连握着被子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肖简臣走回来,递过一杯温好的姜茶:“殿下,您受惊了。幸好玉景之前在府墙周围加了暗哨,又在墙角埋了铃铛,不然还真可能让他潜进来。”
祁星黎接过姜茶,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驱散了些寒意:“简臣,你立刻传信给苏知衍和乐云——苏知衍那边,让他加强雁门关的戒备,防止祁悦灵的人从边境反扑;乐云那边,让他留意江南的动向,别让祁悦灵的余党在江南搞破坏。另外,派人去通知玉景,让他尽快回来,府里的安防还得再加强,尤其是我这院子,不能有丝毫松懈!”
“臣这就去办。”肖简臣接过祁星黎递来的令牌,转身快步走向书房,玄色的长袍在雪地上扫过,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当天下午,一辆从江南来的马车停在了太女府的侧门。付乐云从马车上下来,身上的月白色锦袍沾了不少风尘,袖口还有一小块泥点——那是他昨天在苏州府的莲塘边,帮百姓扶梯子时蹭上的。他手里提着两个包裹,一个用荷叶包着,里面是新鲜的莲子和莲藕,还带着江南的水汽;另一个是蓝布包,装着江南百姓托他带的书信,信上写满了对太女的感激和对新年的期盼。
他刚走进府门,就看到侍卫在四处巡逻,神色比往常严肃,心里顿时一紧,快步朝着寝殿走去。远远看到祁星黎靠在软榻上,脸色还算平和,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快步上前躬身行礼:“殿下,臣回来了。听说早上有北狄暗卫闯府,您没事吧?”
祁星黎看到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我没事,只是虚惊一场。乐云,江南那边怎么样?莲塘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付乐云把荷叶包放在小几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饱满的莲子和带着泥的莲藕,“苏州府的水渠已经动工了,臣找了三个老工匠盯着,百姓们都很积极,每天天不亮就去工地帮忙;湖州府的藕种也送过去了,明年春天就能种下去。另外,臣已经按照您的意思,给巴特尔送去了互市的文书,他看了之后很满意,还派人送了十匹北狄的好马过来,说是给殿下的新年礼物。”
“那就好。”祁星黎拿起一颗莲子,放在鼻尖闻了闻,淡淡的清香让她心情好了不少,“乐云,你这一路辛苦了,快下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
“臣不累,”付乐云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祁星黎,“只要能为殿下分忧,臣就算多跑几趟江南,也心甘情愿。对了,臣还带了些江南的桂花糕,是‘知味斋’的老师傅做的,您尝尝?”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桂花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
祁星黎笑着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带着桂花的清香:“好吃。乐云,谢谢你,总是记着我的喜好。”
“殿下待臣恩重,臣自然要记着。”付乐云的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又把江南百姓的书信递过去,“这是百姓们写的信,他们说等明年莲花开了,想请殿下和小殿下去江南看看。”
祁星黎接过书信,指尖拂过粗糙的信纸,心里满是安稳——有这样的百姓,有这样的臣子,就算祁悦灵再怎么折腾,她也有信心守住这份太平。
傍晚时分,陆玉景骑着马赶回了太女府。他身上的玄色劲装沾了雪,脸上带着几分肃然,刚下马就直奔寝殿。看到祁星黎坐在软榻上,他才松了口气,躬身行礼:“殿下,臣回来了。”
“玉景,审问的结果怎么样?”祁星黎连忙问道。
陆玉景走到软榻旁,语气凝重:“那个暗卫一开始嘴硬,不肯招供,后来臣指出他左臂的狼纹刺青是祁悦灵影卫的标记,又拿出他藏毒针的布袋——那布袋上绣着祁悦灵的‘悦’字,他才慌了。他招供说,祁悦灵在京城的贫民窟里藏了二十多个死忠,都是当年叛乱时逃出来的旧部,还有一支十人的影卫,由祁悦灵的亲信统领,随时准备发动袭击,目标就是您和小殿下。”
“影卫……”祁星黎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紧紧攥着被子,“这些人必须尽快铲除,不然就是心腹大患!”
“臣明白,”陆玉景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铺在小几上,“这是贫民窟的布局图,臣已经让人查清楚了,祁悦灵的死忠藏在贫民窟的西头,那里全是低矮的土房,容易藏身。影卫则藏在贫民窟的一座破庙里,臣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今晚就带人去,把他们一网打尽!”
“玉景,你小心点,”祁星黎叮嘱道,眼神里满是担忧,“那些影卫生死看淡,肯定会拼死反抗,别伤了自己。”
“请殿下放心,”陆玉景的眼神坚定,“臣带的都是禁军里的精锐,每人配了弩箭和盾牌,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
当晚,京城的贫民窟里一片寂静。月亮躲在云层后,只有几盏油灯的光从土房的破窗里透出来,忽明忽暗。陆玉景带着五十名精锐士兵,穿着黑衣,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贫民窟的西头。他打了个手势,两名士兵立刻上前,用撬棍撬开了一间土房的门——里面的人刚反应过来,就被士兵们用弩箭指着,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不到半个时辰,二十多个死忠就被全部抓获,没有一人漏网。陆玉景又带着人赶往破庙,破庙里的影卫果然警觉,听到动静后立刻拔刀反抗。刀光剑影在破庙里闪烁,影卫的身手确实敏捷,能在黑暗中视物,还擅长近身格斗,但陆玉景的士兵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用盾牌挡住影卫的刀,再用弩箭射击,很快就占了上风。
最后一名影卫被制服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陆玉景站在破庙的院子里,看着被押走的影卫,脸上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只要祁悦灵还在北狄,就还有隐患,但至少现在,京城暂时安全了。
消息传到太女府时,天已经亮了。祁星黎正由肖简臣陪着,在庭院里看星星(其实是清晨的启明星)。雪后的天空格外清澈,启明星在东边的天空闪烁,像一颗亮晶晶的宝石。
“都解决了?”祁星黎轻声问,指尖轻轻抚摸着腹部。
“都解决了,”肖简臣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他递给祁星黎一件狐裘披风,帮她披上,“玉景已经派人把那些死忠和影卫押去天牢了,还在他们的住处搜出了不少兵器和毒药,这下京城可以暂时安稳了。”
祁星黎望着漫天繁星启明星周围还有几颗残星,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希望这场风波能尽快平息,让我的孩子能在一个安稳的环境里出生,不用像我小时候那样,总是担心战乱。”
肖简臣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带着点凉,他用自己的手裹住,语气坚定:“会的,殿下。臣和玉景、乐云、知衍、彦旻,都会守在您身边,为您和小殿下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等小殿下出生,我们一起在庭院里挂她的专属灯笼,一起带她去江南看莲塘,一起陪她长大。”
祁星黎点点头,心里满是温暖。远处的天边,启明星越来越亮,照亮了太女府的庭院,也照亮了两人眼中的希望。她知道,只要他们众志成城,就算未来还有风雨,他们也能一起扛过去——齐国的未来,她和孩子的未来,一定会像这启明星一样,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