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太女府书房的雕花窗棂,在案上洒下细碎的光斑。案头堆叠的护城河修缮奏折刚被朱笔批完,墨痕还带着浅浅的湿润,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与窗外石榴花的甜香,交织成宁静的氛围。祁星黎放下笔,指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指节,正要端起一旁温着的菊花茶,就见肖简臣捧着一个紫檀木盒从门外走进来。
他脚步放得极轻,青色锦袍的衣摆扫过地面时几乎没有声响,脸上带着比往日更甚的郑重,走到案前躬身道:“殿下,西域商队比预计提前了三日抵达,这是他们特意送来的龙涎香样品,请您过目。”
祁星黎眼中泛起一丝意外,随即示意他打开木盒。紫檀木盒的锁扣轻轻弹开,里面铺着一层深紫色绒布,绒布中央静静躺着一小块蜡黄色的固体——那便是龙涎香。她凑近些,一股清冽中裹着暖意的香气缓缓漫入鼻尖,不似安息香的醇厚,也不像乳香的清苦,反而带着几分深海的温润感,明明不浓烈,却像有缠绕力一般,在鼻尖久久不散。
“果然是上等的龙涎香。”祁星黎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触感温润细腻,带着一丝微凉,“之前听宫里的嬷嬷说,京中皇室用的龙涎香,大多是西域进贡的碎料,像这样整块的,怕是只有母皇的寝殿里才有。”
肖简臣点头,目光落在龙涎香上,语气带着几分谨慎:“商队管事说,这批龙涎香总共只有十斤,都是从深海采来的陈年料子。他们会按您的要求,将龙涎香磨成细粉,再加入少量乳香调和,制成香丸。除去研磨和调和时的损耗,最多能做成两百盒。”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乳香和安息香,也都按您之前定下的标准密封好了——每罐香料内层涂了三层蜂蜡,外层裹着厚棉,再装在铺了干草的木箱里,现在都存放在‘新奇阁’后院的库房里。臣已经让苏侍卫加派了十位侍卫看守,日夜轮班,确保不会出岔子。”
祁星黎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书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知衍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玄色侍卫服,腰间的长刀还带着几分室外的凉气,脸上惯有的沉稳被严肃取代,连眉峰都微微蹙着:“殿下,臣有要事禀报。”
“何事如此紧急?”祁星黎见他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臣刚才在‘新奇阁’周边巡逻时,看到李记布庄的掌柜在库房对面的茶铺里久坐不走,”苏知衍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他手里拿着茶杯,目光却一直盯着库房的方向,还跟几个穿着短打的陌生男子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些男子看着面生,不像是京中常见的商贩,臣怀疑他们是冲着库房里的西域香料来的。”
“李记布庄?”祁星黎眉头瞬间蹙起——她对这家布庄印象极深。上个月“锦绣坊”推出江南丝绸绣品时,李记布庄的生意一落千丈,掌柜就暗中托人向京兆府举报,说“新奇阁”卖的肥皂是用劣质油脂做的,会伤皮肤。后来还是苏知衍带着侍卫,去巧匠坊取了制皂原料和生产记录,又请太医验证肥皂无害,才还了“新奇阁”清白,这事当时还在京中商户间传了一阵。
“看来他们是上次没讨到好处,这次又想打香料的主意。”祁星黎指尖轻轻敲着案面,沉吟片刻后抬眼看向苏知衍,“你从府中侍卫里挑二十个手脚麻利、擅长乔装的,让他们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一半装作顾客在‘新奇阁’里守着,一半装作小贩在周边的街巷巡逻。一旦发现李记布庄的人有异动,比如靠近库房、试图撬锁,或是跟陌生男子接触,立刻派人来禀报,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是,殿下!臣这就去安排!”苏知衍躬身应下,转身快步离开,玄色的衣摆在门口一闪而过,很快便没了踪影。
肖简臣看着祁星黎,眼中带着几分担忧:“殿下,‘新奇阁’的库房虽然加了侍卫,但毕竟在闹市,人多眼杂,不如先把龙涎香转移到太女府的库房?府里的安保更严,还有苏侍卫带着人日夜看守,肯定比在外面安全。”
“不用。”祁星黎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李记布庄这次盯着香料,说不定就是想看我们退缩。我们越是把龙涎香藏着掖着,他们越会觉得有机可乘,指不定还会生出更多事端。反而不如大大方方地把香丸上架,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怕他们搞鬼。”
她看向肖简臣,眼中闪过一丝计谋:“你现在就去‘新奇阁’,让掌柜准备龙涎香香丸的包装——就用之前乐云设计的镶银木盒,每个木盒里放五颗香丸,盒盖上刻上‘新奇阁监制’的字样。再让掌柜放出消息,说明天龙涎香香丸正式上架,首批只卖五十盒,每盒定价二百两银子。京中的达官贵人最吃‘限量’这一套,肯定会争先抢购,到时候就算李记布庄想捣乱,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肖简臣恍然大悟,连忙点头:“殿下想得周全!臣这就去安排,保证明早之前把一切准备好。”说罢,他也躬身退下,书房里只剩下祁星黎一人。
她重新拿起那块龙涎香,指尖摩挲着温润的质地,心中却没有放松——李记布庄一个小小的布庄掌柜,上次敢举报“新奇阁”,这次又敢打西域香料的主意,背后说不定有人撑腰。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只能先按计划行事,再慢慢查清背后的人。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新奇阁”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来的都是京中达官贵人的夫人们,有的让丫鬟提前来排队,有的则亲自坐着马车赶来,手里拿着银票,就等着开门买龙涎香香丸。
辰时一到,“新奇阁”的门准时打开。夫人们蜂拥而入,看到柜台后摆着的镶银木盒,都忍不住惊叹——木盒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打开后,龙涎香的清冽香气瞬间散开,引得众人纷纷称赞。
“这香丸的味道也太特别了,比宫里的熏香还好闻!”
“才二百两一盒,还限量五十盒,我得赶紧买两盒,一盒自己用,一盒送给太后娘娘!”
不到一个时辰,五十盒龙涎香香丸就被抢购一空。没买到的夫人还围着掌柜,追问下次什么时候上架,掌柜只能笑着说“要等下一批西域商队来”,才把人送走。
而在“新奇阁”对面的李记布庄里,掌柜正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新奇阁”里热闹的景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手里攥着的茶杯,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茶水溅出来洒在衣摆上,他也浑然不觉。
“掌柜,这祁星黎也太嚣张了!”身边的伙计愤愤不平地说,“咱们好不容易找了人,想给她添点麻烦,结果她倒好,直接把香丸卖光了!”
“急什么。”掌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身走向后院,“我早就说过,光靠我们自己,根本斗不过太女府。走,跟我去见个人,她自有办法收拾祁星黎。”
伙计跟着掌柜走进后院的柴房,掌柜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轻轻敲了敲柴房里的一个木箱。木箱被推开,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帷帽的纱帘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穿着一身紫色的锦裙,手上戴着一枚玉扳指,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怎么样了?”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透过纱帘传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大人,‘新奇阁’的龙涎香香丸已经卖光了。”掌柜连忙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恭敬,“看来祁星黎早有准备,我们派去的人根本没机会靠近库房。”
女子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摩挲着玉扳指:“我早就说过,祁星黎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不过没关系,她现在把心思都放在生意上,政务上难免有疏漏。你先回去,等我消息,过几日自有让她焦头烂额的事。”
掌柜连忙应下,看着女子重新躲进木箱,才带着伙计离开柴房。他不知道的是,这女子其实是户部侍郎的远房表妹——而户部侍郎一直对祁星黎执掌商事心怀不满,觉得祁星黎抢了户部的权力,早就想找机会打压她,这次的事,不过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此时的太女府里,祁星黎刚接到“新奇阁”掌柜送来的消息,知道龙涎香香丸卖得火爆,正笑着跟肖简臣说话。她还不知道,一场针对她的阴谋,已经在暗中悄悄展开,而这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