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美看见愣在大门口的姐弟三人,赶紧招呼他们进来:“快进来啊,你们得先去换衣服,然后去给奶奶上炷香吧。”
显然德善对于满院子热热闹闹的吃席场景,十分接受不能,换好衣服灵堂上姑姑们作为家属,正在跟来吊唁的亲朋寒暄,这个说着多少年不见了,那个说着你们姐妹俩现在过得挺好啊。
音美拍了下她和宝拉的后背,“走吧,去炉子那边给妈妈帮忙吧,大伯母没来妈妈作为唯一的儿媳妇,席上的好多食物都要咱们自己做出来,妈妈忙坏了。”
德善愣了一下,哦~
不自觉的就开始听起音美的指挥跟着一起过去,煎海蛎饼、刨萝卜丝、剥葱……虽然请了村里的一些姨母们来帮忙,但是她们是主人家,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指望别人做的,余晖也被一花指使着去镇上的米酒店跑腿了。
音美:“农村就是这样,跟上次我们在殡仪馆参加成记者的葬礼还不一样,在农村奶奶这个年纪去世的人,只要是无病无灾的,就算是喜丧,大家说是来出席葬礼的但是跟来办喜事也没什么区别。
而且我们作为主人家,如果没有招待好客人,就是失礼,所以就算难过,也要好好待客……”
德善听到了音美的话,但她还是不理解,为什么爸爸和大伯还能跟那些她都不认识的亲戚开开心心的喝酒,还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的吹牛、划拳?
已经上大学的、半只脚踏入社会的宝拉倒是明白音美什么意思,虽然已经心里很难过奶奶的离去,可还是强忍着泪水用心帮忙,顺便在棚子下低声跟妈妈打听着奶奶去世时的事情。
一花:“……她忽然就精神好起来了,我们还以为有起色了,谁知道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过这些天你大伯回来陪了她最后的这段时间,应该是没有遗憾了……”
吵吵闹闹到快10点,客人们才陆续离开,院子里只剩下凌乱的桌椅和满地狼藉,一花给帮忙的三个姨母每人送上一袋礼物,里边还用信封装着辛苦费,约定好明天10点她们再来帮忙。
按照这里的习俗,丧事要办三天,第三天下葬后才算正式结束,一些路远的亲朋接到消息今天并不能赶到,大概率明天会人更多一些。
关上大门,院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两个姑姑家的孩子最大的才14岁,最小的6岁,这一天下来早就累了,现在正被姑姑们带着洗手擦脸的准备去睡觉了,灵堂里成大伯和成东日并排坐在地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宝拉端了两碗酸辣豆腐汤过去,“爸爸大伯,你们喝点汤暖暖胃吧。”
俩人沉默的接过碗,却只是放在脚边没什么想吃的意思,成爸看着大女儿哭红的眼睛,努力打起精神:“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吧,乖啊~明天你妈妈还需要你帮忙,弟弟妹妹们也得你照看呢。
成大伯:“去吧,你是现在家里最大的孩子,有你在我们都放心。”
宝拉:“你们不去睡一下吗,今天招呼那么多客人多辛苦啊,喝完汤去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这会儿音美也走了过来,“我也在,爸爸和大伯去睡一下吧。”
成东日:“哎~说什么胡话啊,今天我和大哥要给你们奶奶守灵的,你们不用……赶紧去睡吧。”
宝拉转身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两兄弟都没说话,却又好像很默契,那种落寞又难过的情绪从他们的背影上缓慢的散出来,现在这一刻的他们才是真实的样子吧。
音美同样眨了眨眼,朝堂中间再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所以不是她不在了,只是因为刚刚人多不方便或者说不能出现吧,现在……看着她的神态她也懂了,这一晚她还想再陪陪两个已经不年轻的儿子吧。
麻木的做食物,洗碗,打扫待客的桌椅,被爸爸拉去见不知道哪里来的亲朋故友,终于在所有仪式都结束后,外人离去,奶奶的这些还活着的亲人站在她的墓碑前,跟她做着最后的告别。
音美越过抱头痛哭的爸爸、大伯、姑姑们,看着几米外那个穿着白色韩服的身影,老人家轻轻的一笑,朝她挥挥手就转身走了,耳边传来一句:奶奶没有遗憾了,孩子你要好好生活啊。
一直到回到首尔的家,爸爸都没有问过她有没有看到奶奶的“鬼神”,奶奶有没有留下什么话之类的,音美猜到他或许是有种近乡情更怯之类的想法吧,最后还是主动告诉了爸爸:奶奶整晚都陪着你和大伯,她最后离开时说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没有遗憾了,让我们好好生活。
成东日抹着不自觉留下的眼泪,努力的在二女们面前维持着老父亲的形象:“好啊,这就好啊!真好……”
宝拉拍了拍再次陪哭的德善的后背,没嘲讽也没安慰,就像她这几天常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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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气温的降低,冬天要来了。家里除了宝拉三个孩子这一年都长高了不少,冬天的厚衣服都要换了,还要准备过冬的腌菜、煤球,还要去海产店老板那定丰收季的水产,除了新鲜立刻就吃的,哪些是要腌制储备的,哪些是要送人送礼的。
总之全家都跟着忙碌起来,因为老人去世的悲伤也在日常生活的琐碎里,被冲淡了很多,只是爸爸时不时的发呆,以及傍晚每到给老家打电话那个时间段的异常沉默,都在说着他的难过。
音美以为是家里气氛不好,所以宝拉不放心才最近经常待在家里,谁知道那天晚上她又一次敲响了自己的房门,并给她带来一个震撼的消息:她以后可能不会去参加他们的示威活动了。
音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宝拉:“上次你跟我说过大多数普通人的状态后,我其实很矛盾,如果我们在做的事情没有普通人的支持,那又算什么呢?但是这些问题我没有问任何前辈或者……社团的同学,然后我发现实际的情况可能跟我想的并不一样。”
音美扯了一下嘴角,社团的同学……她想说的是那些一起搞运动的“同仁”们吧~“那你发现的实际情况是什么呢?”
宝拉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想好该怎么说:“就拿我们社团的组织者那位前辈学长举例吧,他的理想和想要呼吁的方针确实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但是不能忽略的是他的家庭,他有议员父亲和有钱人家继承人的母亲,他父亲是现在上边那位的敌对党派。
就算我们这些人将来怎么样了,就算他被抓进去了都不要紧,他的家人能保证他不会有任何问题,反而根据他未来会走的路推测,现在我们的这些动作将来有一天会是他的资本……”
“可是你不一样,你折进去了就是折了,是人家上层游戏的牺牲品与炮灰,对么?”音美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宝拉没说话,但是她紧咬的嘴唇说明了音美说的都是对的。
宝拉:“我没有退出他们,以后也会在后方支持和流程组织上出一份力,只是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明年我就要大三了,英语等级考试和职业能力测试都要准备起来了,所以我要多花些时间在学业上了。”
音美:“那宝拉姐你的理想还是做一个检察官吗?”
宝拉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微笑:“当然,我想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起码还有相对的公平和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