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能感受到陆炳话语中的回护之意,他躬身道:“大人的教诲,卑职铭记于心,绝不敢忘。卑职深知此案凶险,但既然接下,便无退缩之理。卑职会谨守本分,以证据说话,不主动涉入皇子之争,但若案情本身牵涉到某些人或事,卑职也绝不会因畏惧而徇私枉法。一切,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朝廷法度!”
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主动卷入,但也不惧权贵,依法办案。
陆炳看着他坚定而清澈的眼神,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有些棱角,并非几句告诫就能磨平的。眼前的年轻人,有着他自己的道与坚持。
“罢了。”陆炳挥了挥手,“你既有此心,便放手去做吧。记住,凡事多思量,留有余地。遇到难以决断之事,可随时来报我。”
“谢大人!”林峰心中一定,知道陆炳虽然告诫,但并未阻止他查案,这本身就是一种支持。
从陆炳签押房出来,林峰感觉自己的脚步更加沉稳。尽管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他明确了自己的方向,也得到了顶头上司某种程度的默许。
接下来,就是要在这惊涛骇浪中,凭借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劈波斩浪,查清库银案的真相了。
有了陆炳的默许和告诫,林峰心中反而安定下来。他不再理会外界的纷扰与窥探,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库银夹铅案的调查之中。
此案的关键,在于那批被发现夹铅的假官银。林峰首先调取了户部银库的入库记录和那批问题银锭的样本。样本银锭外观与真银无异,大小、重量、甚至表面的光泽和印记都几乎可以乱真,唯有将其切开或熔炼,才能发现内部包裹着沉重的铅胎。
“做工如此精良,绝非普通工匠所能为。”林峰看着桌上那被切开的问题银锭,对身旁的“算盘李”说道,“必然是在铸币局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算盘李”仔细检查着银锭的切口和印记,沉吟道:“大人所言极是。铸币局工艺流程严密,从银料熔炼、提纯、铸锭、打磨到最后的印记加盖,都有专人负责,环环相扣。能在如此严密的流程中大批量掺入夹铅假银而不被发现,要么是多人串通,要么就是在某个关键环节被动了手脚,且动手脚的人,必然对流程极其熟悉。”
林峰点了点头,下令道:“明日,我们去铸币局。”
大明铸币局位于京城西郊,戒备森严,高墙耸立,守卫皆是禁军精锐。持着北镇抚司的公文,林峰带着王铁柱(虽未痊愈,但已能勉强行动,坚持要跟随)、“算盘李”以及数名校尉,进入了这座关系着国家金融命脉的重地。
铸币局的官员早已得到消息,虽然对锦衣卫的到来心怀忐忑,但表面上还是保持了必要的恭敬。负责接待的是一位姓王的副局长,态度不冷不热,言语间透着铸币局自成体系的倨傲。
林峰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直接要求查看那批问题银锭所在的熔炼、铸锭车间,以及相关的工艺流程记录。
在巨大的熔炼车间内,数十座熔炉烈焰熊熊,工匠们赤着上身,汗流浃背地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气息和金属的味道。王副局长在一旁介绍着流程:“银料入库后,需经初炼、精炼,去除杂质,达到规定成色后,方可注入模具,铸成银锭……”
林峰的目光扫过忙碌的工匠和那些沸腾的熔炉,特种兵的直觉让他敏锐地察觉到,在看似井然有序的流程中,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但他并未声张,只是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环节,特别是银料投入熔炉和银水注入模具的过程。
“王大人,这批问题银锭,据查主要出现在由回收旧银熔炼后铸造的批次中?”林峰看似随意地问道。
王副局长眼神微微一闪,点头道:“确实如此。新开采的官矿银料纯度高,不易出问题。问题多出在回收的旧银上,来源复杂,成色不一,熔炼提纯的难度更大一些。”
“哦?”林峰若有所思,“那负责熔炼回收旧银的,是哪些工匠?”
王副局长唤来工头,指出了几名负责此工序的老工匠。林峰的目光在那几名工匠身上扫过,注意到其中一名头发花白、沉默寡言的老炉头,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虽然动作细微,却未能逃过林峰的眼睛。
林峰没有立刻上前询问,而是继续参观,并调阅了近期回收旧银的来源记录和熔炼记录。记录显示,提供这批问题旧银的,是几家名为“丰泰”、“隆昌”、“汇源”的大商号。
“丰泰……隆昌……”林峰看着这几个商号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隆昌号,这个名字他可不陌生,正是在赵文康案中,被永嘉侯府用来构陷赵文康的那个皮包商号!虽然此“隆昌”未必就是彼“隆昌”,但这巧合,未免太过蹊跷!
他不动声色地记下了这几家商号的名字,以及那名眼神闪烁的老炉头的工牌号——甲字柒叁,李福。
初步的铸币局之行,看似没有太多收获,但林峰心中已然有了几个需要重点突破的方向:那几家提供旧银的商号,以及那个行为异常的老炉头李福。
他知道,自己已经触摸到了这张巨大黑幕的边缘。接下来,就是要找到突破口,将这黑幕彻底撕开!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必须万分小心,因为隐藏在幕后的黑手,随时可能伸出致命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