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立威之后,林峰在北镇抚司内的处境明显改善了许多。
至少,明面上的挑衅和怠慢基本消失,下属校尉们执行他的命令也更为迅速果断。
这让他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经营自身势力之中。
他深知,在这龙潭虎穴般的京城,单打独斗是行不通的。
他需要可靠的眼线、得力的助手。王铁柱忠诚勇猛,是可倚仗的臂膀;“算盘李”精于算计分析,是优秀的幕僚;但还缺少一个擅长潜行、追踪、刺探的专业人才。
而这个人选,在他几次巡查诏狱的过程中,早已进入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关押在诏狱第五层,一个单独狭小牢房里的囚犯。编号“戊字柒叁”,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绰号叫“鬼影子”。此人其貌不扬,身材干瘦,面色蜡黄,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但他那一双眼睛,却异常灵动,即使在昏暗的牢房里,也偶尔会闪过一丝精光。
林峰调阅过他的卷宗。
“鬼影子”本是一名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独行飞贼,以其卓绝的轻功和潜行匿迹的本事闻名,据说曾夜盗多家豪绅府库,从未失手。
后来因失手杀了当地知府派来追捕他的一个心腹师爷(卷宗记载是反抗时误杀),被官府海捕,最终被锦衣卫设计擒获,投入诏狱,已关押近两年。
卷宗上罗列的罪名是“盗窃官银、拒捕杀官”,看似证据确凿,但林峰仔细研读后发现,所谓的“盗窃官银”证据并不充分,更多是依据其飞贼的身份推测,而“杀官”一事,也存有疑点,那名师爷本身也涉及多起贪腐案件。
更重要的是,林峰了解到,“鬼影子”被捕前,曾无意中撞破过当地知府与某位京官(与二皇子派系有关)的某些隐秘交易。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这很可能又是一桩罗织罪名,借锦衣卫之手清除知情人的案子。
这一日,林峰再次来到了“鬼影子”的牢房外。
让人打开牢门后,他独自走了进去。牢房内异味扑鼻,但“鬼影子”却缩在角落,身上还算干净,眼神警惕地看着林峰。
“你想出去吗?”林峰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
“鬼影子”愣了一下,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这位大人,拿小的寻开心?进了这北镇抚司诏狱,还能活着出去的,有几个?”
“若我能给你一个机会呢?”林峰平静地看着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鬼影子”眼中的讥诮更浓:“戴罪立功?小的何罪之有?不过是撞破了某些大人物的好事,被安了个罪名丢进来等死罢了。”
“我知道。”林峰的话让“鬼影子”脸上的讥诮瞬间凝固,“我查过你的卷宗,漏洞百出。你杀的那个师爷,本身劣迹斑斑,死有余辜。至于盗窃官银,更是无稽之谈。”
“鬼影子”猛地坐直了身体,死死盯住林峰,眼神锐利如刀:“你究竟是谁?想干什么?”
“我叫林峰,北镇抚司总旗。我想给你一个重见天日的机会,但前提是,你为我效力。”林峰语气坦诚,“我需要你的轻功和潜行本事。跟着我,你不再是囚犯,但也不是自由身。你需要用你的能力和忠诚,来换取活下去,以及未来或许真正的自由。”
“鬼影子”沉默了,他仔细打量着林峰,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以及这个年轻总旗是否值得投靠。
他在诏狱两年,听过见过太多阴谋诡计,深知人心的险恶。
“我凭什么信你?”他沙哑着问道。
“就凭我能站在这里,对你说这些话。”林峰目光坦然,“就凭我能让陆炳陆大人,同意特赦你。当然,特赦的前提是你必须为我所用,受我节制。你若答应,我现在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你若不信,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或者……灭口。”
“灭口”两个字,让“鬼影子”身体微微一颤。他深知那些大人物的手段,自己这个“隐患”之所以活到现在,不过是那些人暂时忘了或者觉得无关紧要,一旦想起,自己必死无疑。
眼前这个年轻总旗,眼神清澈而坚定,不像是在说谎。而且,他能感觉到林峰身上那股不同于寻常锦衣卫的气质,少了几分阴鸷,多了几分坦荡与锐气。
赌一把!
“鬼影子”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尽管镣铐在身,但他依旧努力挺直了脊梁,对着林峰单膝跪地(镣铐限制无法双膝),沉声道:“小人……愿为大人效死!但求大人信守承诺,给小人一条生路!”
林峰看着他,点了点头:“我林峰,言出必践。”他转身对牢房外的狱卒吩咐道:“打开他的镣铐。从今日起,此人归我麾下听用。”
当沉重的镣铐被取下,“鬼影子”活动着僵硬的手脚,感受着久违的轻松,恍如隔世。
他看着林峰转身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有感激,有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重新燃起的希望。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从此刻起,就卖给这个叫林峰的年轻总旗了。
将“鬼影子”从诏狱中带出后,林峰并没有立刻给他安排具体的任务,而是先让王铁柱带他去洗漱、更换衣物、饱餐一顿,并安排了一处隐秘的住所让他安心调养。毕竟在诏狱中关了近两年,身体和精神都需要时间恢复。
同时,林峰也没有闲着。他亲自去向陆炳禀报了此事,以“发现一轻功卓绝之囚犯,其案尚有疑点,可收为己用,戴罪立功,于侦缉刺探大有裨益”为由,请求陆炳的特赦。
陆炳对林峰先是查处赵文康案,又在诏狱迅速立威的表现颇为满意,对于他这合情合理且有利于增强己方实力的请求,自然没有反对,很痛快地便批下了特赦手令,只是告诫林峰需严加管束,若其再有异动,林峰需负全责。
拿到了官方手续,林峰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消失了。
他开始着手整合自己手头现有的力量,构建一个初步的班底核心。
几日后的傍晚,在林峰那间略显狭小的值房内,一次简单的会议悄然进行。
参与者只有四人:林峰、王铁柱、“鬼影子”(此刻他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劲装,虽然依旧干瘦,但眼神灵动,已不复狱中的死气沉沉),以及被特意请来的“算盘李”。
值房的门窗紧闭,王铁柱亲自守在门外。室内,油灯的光芒映照着四张神色各异的脸。
林峰坐在主位,目光扫过三人,沉声道:“今日叫诸位来,没有上下之分,只是想与诸位交个底,也议一议我们往后该如何行事。”
王铁柱挺直了腰板,“算盘李”捋着胡须,眼神精明,“鬼影子”则微微垂首,姿态恭敬。
“我等既入北镇抚司,身处这京师漩涡中心,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林峰缓缓道,“如今局势,陆大人对我等多有回护赏识,但纪纲指挥使那边,恐怕已视我为眼中钉。朝中皇子争权,波谲云诡,我等虽职位不高,却也难免被卷入。要想在此立足,乃至有所作为,仅凭我一人之力,断无可能。需得诸位同心协力,各展所长。”
他顿了顿,看向王铁柱:“铁柱,你勇武忠诚,是我最信重的兄弟。往后,行动护卫之事,主要由你负责。我会再拨给你几名可靠的弟兄,由你统带,加以操练,务必令行禁止,如臂使指。”
王铁柱闻言,激动地抱拳,声如洪钟:“大人放心!铁柱这条命都是大人给的,定护得大人周全,大人指哪,俺就打哪!”
林峰点点头,又看向“鬼影子”:“鬼影,你轻功卓绝,擅长潜行追踪,这是你的长处,也是我们急需的能力。往后,刺探情报、追踪监视、以及一些非常规的渗透任务,便要倚重你了。你需要尽快熟悉京城三教九流、各坊市巷道,重建你的消息渠道。所需银钱,可直接向李老先生支取。”
“鬼影子”起身,恭敬行礼,声音沙哑却坚定:“属下明白。属下别无所长,唯有这身微末伎俩,愿为大人耳目,绝不负大人再造之恩!”
最后,林峰看向“算盘李”:“李老先生,您老经验丰富,心思缜密,精于算计分析。往后,情报的汇总分析、文书档案的管理、密信的破译,以及一应后勤支应、银钱账目,就劳烦您老了。您就是我们的‘大脑’和‘管家’。”
“算盘李”李默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承蒙大人信任,将如此重任交予老夫。老夫定当竭尽所能,为大人梳理情报,管理内务,当好这个‘算盘’。”
林峰看着眼前这初步成型的核心班底,心中稍稍安定。王铁柱是坚硬的拳头,“鬼影子”是隐秘的匕首,“算盘李”是睿智的眼睛和稳固的后盾。虽然现在还很弱小,但雏形已具,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好!既然如此,往后我等便同心同德,在这京城之中,杀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路!”林峰举起茶杯,以茶代酒。
王铁柱、“鬼影子”、“算盘李”也纷纷举杯,四只茶杯轻轻碰在一起,虽无声响,却仿佛有金铁交鸣之意。
就在这团队初建,人心凝聚的时刻,值房的窗户上,突然传来几声极有规律的、轻微的叩击声。那是林峰与柳红袖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
林峰神色一凝,对王铁柱使了个眼色。王铁柱会意,立刻开门出去巡查了一番,确认无人窥探后,才对林峰点了点头。
林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只纤细的手迅速递入一个小小的、用火漆封口的竹管,随即窗外身影一闪而逝,如同鬼魅。
林峰关上窗,回到桌边,在三人注视下,捏碎火漆,从竹管中倒出一张卷起的细小纸条。他展开纸条,只看了一眼,瞳孔便微微一缩。
纸条上是柳红袖那熟悉的娟秀字迹,内容却让林峰心头一跳:
“峰,秘宝线索已现,指向城西前朝废园。然多方云动,危机四伏。三日后子时,废园枯井旁,盼君一晤,共商此事。阅后即焚。袖。”
在纸条的末尾,还粘着一小块触手温润、材质非凡的碎片,似乎是什么玉佩的一角,上面带着奇异的纹路。
秘宝!终于有新的进展了!但柳红袖的用词“多方云动,危机四伏”,也预示着此行绝非坦途。
林峰将纸条在油灯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捏着那小块玉佩碎片,目光扫过面前三位刚刚宣誓效忠的部下,沉声道:
“我们有新任务了。一个可能比皇子之争更加危险,但也可能带来巨大机遇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