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那场针对老师过往言论的试探性攻击,虽被老师以引经据典、借力打力的高超手腕和我适时转移话题的辅助成功化解,但它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我们脚下深渊的轮廓。敌人并未沉睡,他们的怀疑从未消散,攻击正变得更加隐蔽和刁钻。这让我们本就紧绷的神经,再次拉紧到了极限。
会后,参谋本部内的气氛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沉闷与忙碌,但我和老师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张高参那看似不经意的“学术探讨”,背后必然有更深的推手,很可能就是谷正文的系统在利用政治部这条线进行火力侦察。这预示着,更直接的威胁,可能正在逼近。
我(聂曦)变得更加沉默和警惕,像一只高度警觉的猎犬,时刻竖起耳朵,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我减少了在走廊的停留时间,避免与任何人进行不必要的交谈,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处理那些繁琐却必要的日常公务中,力求不留下任何可供人指摘的把柄。同时,我的感官提升到极致,仔细观察着每一个进出老师办公室的人员,留意着机要室那边的动静,尤其是那个林姓中尉被捕后,新调来的机要军官的神情举止。
这种极致的警惕,很快便捕捉到了危险的信号。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临近下班时间。参谋本部大楼里的人员渐渐稀少,空气中弥漫着周末将至的松懈感。我刚刚将一批需要老师签阅的文件送入里间办公室,然后退出来,准备整理一下自己的办公隔间,也打算下班。
我的隔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旧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文件柜,一个文具收纳盒。由于副官工作的性质,桌面上通常会堆放一些待处理或已处理的非涉密文件、会议记录草稿、日常报表等。我做事向来有条理,习惯将文件按类别和紧急程度分叠放置,文具的摆放也有固定的位置。
然而,就在我准备将一支钢笔插入笔筒时,我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笔筒里几支铅笔和钢笔的摆放顺序,与我早上离开时的习惯位置,有细微的差别。我通常会将最常用的那支派克钢笔放在最外侧,但现在,它被挪到了中间。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一种冰冷的警觉感瞬间传遍全身。
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没有立刻四处张望,而是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自然地坐下,开始“整理”桌面。我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桌面的每一寸地方,大脑飞速运转,比对记忆中的细节。
文件堆叠的顺序似乎没有大变,但最上面那份关于后勤补给申请的报表,边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折角,这不像是我会留下的痕迹。文件柜的钥匙,我习惯放在右手第二个抽屉的角落,但现在,它似乎被稍微向中间挪动了一点。还有,桌角那本用于记录日常电话的便签本,其摆放的角度,也偏离了记忆中的位置。
所有这些变化都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若非我有着超越常人的、近乎强迫症般的条理习惯和穿越后强化出的敏锐观察力,绝对会忽略过去。
有人趁我不在时,秘密搜查了我的办公室!
这个结论像一颗冰锥,刺入我的心脏。是谁?目的是什么?他们想找什么?是针对我个人,还是针对老师?
我立刻排除了普通勤务人员或同僚无意中动过的可能性。这些变动太刻意,太小心翼翼,目的显然是为了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探查某些东西。这绝对是专业情报人员的手法!
是谷正文的人!他们不敢直接动老师的办公室,于是将目标转向了我这个副官!他们想从我这里找到突破口,找到可以牵连、指证老师的蛛丝马迹!或许,上次会议上老师的巧妙应对,反而让他们更加怀疑,转而采取更隐蔽的调查方式。
巨大的危机感笼罩了我。他们搜查了我的办公室,是否也监视了我的住所?是否跟踪过我与“老郑”或朱谌之同志的接触?虽然我与他们的接触极其隐秘,但万一……
我必须立刻将情况告知老师,并做出应对!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迅速而自然地将桌面上所有文件整理好,锁进文件柜。然后,我拿起一份需要归档的文件,起身走向里间办公室。
老师正在批阅最后一份文件。我走到他桌前,将文件放下,然后用极低的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老师,我的办公室被人秘密搜查过,痕迹很专业,像是谷正文的人。目标可能是我,也可能是想通过我找到针对您的材料。”
老师的笔尖猛地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他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我,眼神中瞬间充满了震惊和凛冽的寒意。但他控制得极好,脸上没有任何异样表情。
“确定?”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气流声。
“确定。细节对不上,手法专业。”我肯定地回答。
老师沉默了两秒,眼神快速闪烁,显然在飞速思考。然后,他迅速下达指令:“立刻回去,恢复正常状态,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他们没找到东西,短期内不会再有动作。今晚回家后,彻底检查寓所,确保没有任何可能牵连的私人物品。近期,所有非必要外出取消。我会想办法从侧面了解他们的意图。”
“是!”我低声应道,转身退出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隔间,我像往常一样,收拾公文包,关闭台灯,准备下班。我的动作尽可能显得自然,但后背却感到一阵阵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我。
下班路上,我比平时更加警惕,多次变换路线,反复确认无人跟踪后,才绕道返回寓所。
回到家,我立刻将情况告知了老师。当晚,我们以“大扫除”为借口,在王碧奎老师的协助下,对寓所进行了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彻底、更加隐秘的清查。每一本书、每一张纸片、甚至每一件旧衣服的口袋都被仔细检查,确保没有任何可能引起联想或怀疑的物品。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用细筛子过滤每一寸空间,紧张得令人窒息。
所幸,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被闯入或搜查的迹象。但这并不能让我们安心。
谷正文的触手,已经伸到了我的办公桌。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它意味着,敌人调查的焦点,正在越来越集中,越来越具体。我和老师,都已处于风暴眼的最中心。
这次秘密搜查,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但绝不会让他们放弃。下一次,他们的手段可能会更加直接,更加凶狠。
夜色深沉,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我知道,真正的较量,已经开始了。我和老师,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更加智慧,才能在这张不断收拢的网中,寻得一线生机。我的警觉,是我们此刻唯一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