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入口处那几个神情冷峻、目光锐利的西装男子,如同几根冰刺,瞬间扎进了聂曦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保密局的特务。他们出现在这里,是例行巡查?还是……已经嗅到了什么气味?
聂曦立刻垂下眼睑,端起酒杯,假装啜饮,用余光密切注视着那几人的动向。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但脸上必须保持“林远”应有的、略带拘谨却又努力融入场合的平静。
那几个特务与经理低声交谈了几句后,便分散开来,看似随意地在宴会厅内踱步,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张面孔,偶尔还会在某个宾客面前停留片刻,低声询问什么。他们显然在找人,或者是在排查可疑人员。
聂曦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现在绝对不能慌,更不能提前离开,那样反而会引起怀疑。他必须表现得像一个普通的、有些局促的年轻侨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向身旁几位正在闲聊的商人,偶尔附和着点点头,或露出礼貌的微笑,但绝不主动发言。
一个特务踱步到了他附近,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聂曦感到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但他依旧保持着自然的坐姿,甚至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品尝,仿佛对周遭的暗流毫无察觉。特务看了他几秒,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又继续向前走去。
聂曦暗暗松了口气,但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知道,特务的出现意味着香港的局势已经高度紧张,敌人的搜捕网正在收紧。他与陈掌柜的短暂接触虽然看似自然,但难保没有被暗处的眼睛注意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宴会的气氛依旧热烈,但聂曦却感觉每一分钟都如同煎熬。他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自然地离场。
机会终于来了。舞台上开始进行慈善拍卖,大部分宾客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聂曦趁此机会,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对身旁的人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拄着文明棍,步履从容地朝着洗手间方向走去。他没有直接走向出口,那样太显眼。
在洗手间里,他用冷水拍了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但不能匆忙。他对着镜子整理好仪容,确认外面走廊暂时无人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却没有返回宴会厅,而是转向了通往酒店侧门的走廊。
侧门相对僻静,只有一个侍应生站在门口。聂曦出示了请柬,侍应生礼貌地为他开门。走出酒店,夜晚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却不敢停留,立刻融入街道上的人流,同时警惕地观察身后是否有尾巴。
他没有直接回半山的别墅,而是故意绕了几个圈子,在繁华的街道上穿梭,又钻进几条小巷,确认绝对安全后,才拦下一辆黄包车,报了一个距离别墅还有几条街的地址下车,然后步行回去。
回到别墅时,已是深夜。老周还在书房等他,脸色凝重。
“怎么样?接触顺利吗?”老周急切地问。
“接触上了,陈掌柜给了名片,暗示可以去荣昌行找他。”聂曦简略汇报了情况,然后重点说道,“但宴会上出现了保密局的特务,他们在排查。”
老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果然!我们收到风声,保密局香港站最近活动异常频繁,似乎在全力搜捕一个重要目标,很可能就是你。今晚宴会上的排查,恐怕不是巧合。”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你的身份‘林远’是新的,理论上安全,但你在上海露过面,难保没有照片流出。香港鱼龙混杂,保密局的眼线无孔不入。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下一步怎么办?”聂曦感到形势的严峻。
“荣昌行的线已经搭上,但直接去太危险。”老周果断决定,“我们必须改变计划。你暂时不能主动联系陈掌柜。我会通过另一条绝密渠道,通知朱同志这边的情况,由她决定下一步的联络方式。在此之前,你必须深居简出,绝对不要离开这栋别墅。”
他看向聂曦,眼神严肃:“聂同志,从现在起,你进入最高警戒状态。这栋房子虽然隐蔽,但并非铜墙铁壁。我们要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你的伤还没好利索,但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聂曦重重地点了点头。刚刚建立的联系渠道,因为敌人的严密搜捕而被迫中断。他再次陷入了被动等待和高度戒备的状态。香港这座孤岛,看似繁华安全,实则危机四伏,杀机暗藏。他仿佛能感觉到,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搜寻着他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