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樱树的枝桠斜斜探进春风里,粉白的花瓣卷着边,像被揉皱的绢纸,簌簌往下掉。
景念禾踮着脚,指尖刚触到一片将落未落的花瓣,那花瓣便轻飘飘坠在她手心里,带着点将枯的凉意。
母亲临走时说,等早樱开得最盛,她就回来。
可如今花谢了大半,府门前的石板路都落满了残影,母亲的身影还是没出现。
街上偶尔传来孩童的笑闹,她趴在朱漆门后偷看,总能看见别的小孩被父亲母亲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那笑声脆得像银铃。
苏姨娘也给她抛过,可她总觉得,母亲的胳膊一定更有力,能把她抛得比屋檐还高。
目光不自觉飘向府里的书房,那扇门这几日总关着,娘亲宋清韵一进去,就要待上许久,有时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翻动书卷的轻响,不知在忙着什么。
宋清韵os:偷看阿兮给我的信 *^_^*
“念禾,过来玩呀。”不远处的海棠树下,梓姐姐挥着手,景念昔也站在一旁,手里还攥着个绣了半朵樱花的香囊。
往日里,她最是爱凑这种热闹,可今日看着那烂漫的海棠,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梓姨,念昔姐姐,”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我想母亲了,我想骑大马,想让母亲给我飞高高……”
梓姐姐走过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声音软和:“你母亲过段时间就回来了,你姨母也一样,她们都记着你呢。”
景念昔攥紧了香囊,小声附和:“我也想娘亲,可……可娘亲说,还有人比我们更需要她们,她们办完正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们都骗人!”景念禾猛地甩掉手里的樱花瓣,那些枯寂的白絮散了一地。
转身就往府深处跑,小小的身影撞开了回廊上的竹帘,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念禾妹妹”
“小念禾”
“小郡主!”
梓姐姐、景念昔,还有府里的丫鬟仆妇们都慌了,纷纷起身去追。
一时间,偌大的公主妃府里,“小郡主”的呼唤声此起彼伏,伴着春风,飘向各个角落。
书房里,宋清韵正对着一叠密信出神。
忽听得外面一阵骚乱,晚夏急匆匆撞进门来,声音带着急颤:“公主妃,不好了!小郡主跑丢了,大家找遍了前院后院,都没见着人影!”
宋清韵闻言心头一紧,连忙将手中的玉簪插回发间,快步走出书房。
她来不及多想,快步走出书房,目光扫过庭院里的花木,忽然想起什么。
她拔腿往花田走去,刚绕过月洞门,就看见那片长满了青草的田埂上,小小的身影正蜷缩着,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声被春风压得细细的。
“念禾,怎么跑这儿来了?”宋清韵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身。
景念禾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见是她,哽咽着喊了一声:“娘亲……”
“怎么哭了?谁欺负我们念禾了?”宋清韵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母亲骗人……”景念禾吸着鼻子,眼泪掉得更凶了,“花谢了,她都没回来……她说过,花开了就回来的……”
宋清韵握住她的小手,轻声道:“没有骗人。念禾,母亲临走时,是不是给了你一包花种?”
景念禾愣愣点头:“都、都种在我院子里了……”
宋清韵揉了揉她的发顶,眼底带着笑意,“那是你没种完呀。还有一些种子藏在你寝殿的妆奁里,母亲说,要等你把所有花种都种好,她才会回来。我们现在就回去把剩下的种上,好不好?”
“真的吗?”景念禾眼睛一亮,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一丝希冀。
“真的。”宋清韵牵起她的小手,“娘亲带你去。”
母女俩相携着回了寝殿,刚推开门,就看见苏砚卿正抱着一个襁褓坐在窗边,襁褓里的小婴儿正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手,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带着懵懂的笑。
那是景念昔的妹妹,景盼安——苏砚卿取这个名字,便是盼着景杼平安归来。
“念禾今日怎么自己进来了?”苏砚卿抬头,看见景念禾红着眼圈,不由有些诧异。
“拿种子。”景念禾挣开宋清韵的手,跑到妆奁前,踮着脚去够最上面的抽屉。
“什么种子?”苏砚卿疑惑道。
宋清韵走上前,笑着解释:“是阿兮走之前留的,给念禾的花种。”
她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小小的锦袋,里面装着几粒饱满的种子,带着泥土的清香。“走吧,我们找念昔姐姐一起种,人多力量大,种完了,你母亲就回来了。”
襁褓里的景盼安小手拍打着襁褓,含糊地喊着:“种……种……”
景念禾回头看了看妹妹,小眉头皱了起来,认真地说:“盼安妹妹不能去!你还小,会弄脏小手,也挖不动土的。”
苏砚卿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那你可要好好种,等妹妹长大了,让她看看你和念昔一起种下的花。”
景念禾用力点头,攥紧了手里的锦袋,拉着宋清韵的手就往外走。
刚到庭院,就看见景念昔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跑过来,篮子里装着小铲子和水壶。
“念禾妹妹,我找着你了!”景念昔脸上带着跑出来的红晕,“姐姐没有骗你。”
景念禾望着她真诚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主动伸出手,拉住了景念昔的手腕:“那我们一起种花,等母亲回来,让她看我们种的花。”
春日的阳光正好,洒在四人身上,暖融融的。
她们蹲在庭院的花畦边,景念禾握着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开泥土,景念昔把种子放进坑里,宋清韵在一旁帮她们扶着水壶,水流细细地浸润着土壤。
苏砚卿抱着景盼安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风里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花香,仿佛连空气里,都盛满了即将到来的团圆与欢喜。
景念禾看着种子被泥土覆盖,忽然抬起头,望向府门外的方向,眼睛亮晶晶的。
她好像已经看见了,母亲骑着高头大马归来,笑着把她举过头顶,飞得比樱花树还高,比春风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