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外的晚风卷着桂花香飘进来,宋清韵刚将嫁衣上的并蒂莲绣完半朵,指尖还缠着金线,便扬声唤道:“晚夏。”
廊下立刻传来小婢女怯生生的应答:“奴婢在。”
她垂着头进来,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身前。
宋清韵抬眸扫了一眼,见是府里新来的小丫头,而非日日伴身的晚夏,眉头微蹙:“怎么是你?晚夏呢?”
“回小姐,方才晚夏姐姐跟二小姐在廊下说了几句话,就跟着三公主出去了,没说具体去了哪里。”小婢女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说错话。
宋清韵指尖轻轻划过绣布上的金线,目光沉了沉,淡淡吩咐:“知道了。她回府后立刻跟我说一声,让她来我房里见我。”
小婢女应了声“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屋内刚恢复安静,门外就传来宋清尘拖沓的脚步声。“阿姐你叫我?”
她推开门,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宋清韵。
宋清韵将绣花针搁进锦盒,抬眸看向她,语气带着几分审视:“今日去哪了?”
宋清尘的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满是心虚:“怡红院……”
“谁让你去的?”宋清韵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我没说过那地方去不得吗?我和母亲为你挑选的同房,无论是家世还是品行,哪一个拿出来不体面?你为什么非得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你偏心!”宋清尘猛地抬头,眼眶泛红,语气里满是委屈和不甘,“为什么三公主可以去,我就去不得?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打碎了你最爱的玉瓶,你只斥责两句;我不过忘了给母亲请安,你就要罚我抄十遍家规!凭什么?”
宋清韵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语气软了些,却仍带着无奈的沉重:“因为她是三公主,是陛下和皇后的掌上明珠、太后的心肝。她想要什么,陛下和太后都会给她;就算我是她的太傅,她撒泼耍赖几句最后不还是要嫁给她?”
“怡红院的人别说动她一根手指头,就是让她皱一下眉、伤了心,太后都会下令严查,严惩不贷。”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宋清尘身上,语气愈发郑重:“而你不一样,阿尘。你要撑起宋府的门楣,以后要娶妻纳妾,要让宋府一脉延续下去。若是你在怡红院坏了名声,传出去说宋家小姐流连风月场所,哪家贵女还愿意嫁给你?哪家世家还愿意跟宋家联姻?”
宋清尘的肩膀垮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满是不甘:“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分化为坤泽?要是你当年分化成乾元,你就能撑起宋府,不用承担这么多责任,就能像以前一样自由了……”
宋清韵起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眼底满是怅然,却又带着几分坚定:“性别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就像我们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没法逃避身上的责任。”
“但你要知道,我虽是坤泽,也会帮你一起撑起宋府;你想要的自由,等你稳住了宋家的地位,等你有能力护住自己和家人,未必不能争来几分。别总盯着别人的路,你有你的责任,也会有你的顺遂。”
宋清尘的哭声渐渐弱了,只偶尔抽噎一下,肩膀还轻轻耸着。
宋清韵保持着拍她后背的动作,指尖能触到他衣料下微微起伏的脊背,屋内烛火跳了跳,把两人的影子映在绣着并蒂莲的嫁衣上,倒添了几分柔和。
“其实……今日在怡红院,也没做什么坏事。也不是光我乱跑,还瞧了好多热闹。”宋清尘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刚哭过的闷哑,终于主动打开了话匣子,“苏砚卿先是捉弄景兮,又调戏杼姐姐,把两个人都闹得没脾气。”
宋清韵挑了挑眉,手里的动作没停,语气里带了点好奇:“哦?她怎么捉弄景兮,又怎么调戏杼姐姐的?”
“苏砚卿先是在巷口就故意找茬,说要去跟你告状,还趁三公主不注意,把胭脂抹在她衣襟上,说那是怡红院姑娘蹭的印子。”宋清尘学着当时的场景,手还比划了一下,
“三公主气得脸都红了,又怕你真生气,只好乖乖带她进去。结果进了院子,苏砚卿又盯上了郡主——凑到她身边,故意挨得很近,说‘景二小姐生得这般俏,比院里的姑娘还亮眼,不如陪我喝两杯?’”
她捏着嗓子模仿苏砚卿的语气,逗得自己先笑了声,方才的委屈散了大半:“杼姐姐当时耳朵都红了,伸手推她,说‘你正经点!’结果苏砚卿还不肯罢休,又想去碰杼姐姐的发簪,说‘这玉簪配你正好,要是丢了,我赔你一支更好的’。后来还是景兮看不下去,拉着杼姐姐往琴室走,说‘别理这个疯婆娘’,苏砚卿才笑着跟上来,嘴里还念叨‘玩笑都开不起’。”
“她倒真是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宋清韵听着,眼底也泛起浅淡的笑意,摇了摇头。
“还有呢!”宋清尘来了劲,又补充道,“到了琴室,梓姐姐弹新曲《秋荷引》的时候,苏砚卿倒安分了会儿,可刚等琴音停了,她又凑到杼姐姐身边,小声说‘等会儿我带你去街上吃糖糕,城西那家的桂花糖糕,比宫里的还甜’。
杼姐姐没理她,她就自己在一旁戳着茶杯撇嘴,那模样倒有点像三公主闹脾气的时候,又倔又好笑。”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方才憋在心里的委屈,像是随着这笑声一点点散了。
宋清韵看着她眼底重新亮起的光,心里也松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看来今日倒不算白去,还瞧了这么些热闹。不过以后可不许再去怡红院了,要听琴、要吃糖糕,跟我说一声,我让晚夏陪你去,省得在那种地方惹麻烦。”
“我知道了,阿姐。”宋清尘乖乖应下,站起身时,连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不少,“那我先回房了,阿姐也早点歇着,别总熬到半夜绣嫁衣。”
看着她走出房门的背影,宋清韵眼底的笑意还没散去,指尖轻轻摩挲着桌案边缘。
刚要拿起绣花针,就听见门外传来晚夏的声音:“小姐,您让厨房温的莲子羹我端来了。”
晚夏推门进来,正好撞见宋清尘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便笑着道:“二小姐这是刚走?方才在回来的马车上,她还跟我念叨苏小姐逗公主和郡主的事呢,说苏小姐后来真拉着郡主去买糖糕了,郡主嘴上说不要,最后还是吃了两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