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兮托着腮帮子,指尖无意识捻着腰间垂下的珍珠络子,语调拖得长长的,满是娇憨的抱怨:“好无聊啊……宫宴的曲子听了八百遍,桌上的蜜饯也没清韵姐姐上次带的好吃。”
景杼顺着她的目光往坤泽席望去,只见苏砚卿正凑在宋清韵耳边说着什么,逗得宋清韵弯了眉眼,指尖还轻轻点了点苏砚卿的手背。
她握着折扇的指节不自觉收紧,语气里酸溜溜的,连自己都没察觉:“她们倒聊得投机,连咱们这边都忘了。”
“那咱们就去找她们!”景兮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凳脚,带起一阵轻响。
景杼却伸手拉住她,眉头微蹙:“那边是坤泽席,满座都是待字闺中的贵女,咱们两个乾元贸然过去,难免落人口舌。”
“怕什么!”景兮晃着她的胳膊,声音里满是理直气壮,“方才母皇还说,今夜宫宴不拘礼制,准许咱们四处走动呢。”
景杼还在犹豫,指尖摩挲着扳指上的纹路:“要不……你先遣人把她们叫出来?在廊下说几句话也好,免得被人说闲话。”
她话音刚落,景兮突然眼睛一瞪,拽着她往旁边躲了躲——只见两名穿着襦裙的贵女正从旁经过,见了她们立刻屈膝行礼,声音细软:“见过三公主,见过郡主。”
景兮压根没心思应付,目光早飘到了宋清韵身上,扬着声音就喊:“清韵姐姐!”
宋清韵和苏砚卿闻声回头,见是她们,当即起身朝这边走来。
四人刚凑到一处,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体己话,身后就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像针尖似的扎进耳朵里——
“听说那位郡主,前些日子总往怡红院跑,真是风流成性。”
“可不是嘛!还有苏统领家的小姐,整天跟在郡主屁股后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多痴情——真搞不懂,一个纨绔郡主,怎么就这么吸引她?”
“话也不能这么说,好歹是郡主之尊,真嫁过去就是郡主妃,比咱们这些寻常贵女强多了。”
“要我说,还是三公主规矩些。虽说也去怡红院,可每次都只喝茶听曲,连个姑娘都不点,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有,多洁身自好。”
“可惜了三公主,还没及笄就跟宋家的嫡女定了婚约……”
“哼,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是那宋清韵勾引得三公主!一个太傅,竟有这般心思,真是不知廉耻。”
“你们没注意吗?她衣襟上总贴着符文,该不会是婚前失贞,想遮住信香吧?”
“肯定是!定是三公主被她勾了魂,又碍于皇姐的体面,才求陛下下旨赐婚,好对她负责!”
“真是歹毒!一个坤泽,不好好学针黹女红,整天跟着乾元学朝堂之事、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那些话越来越刺耳,景兮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眸蒙上了一层冷霜,攥着宋清韵的手也用力了几分。
她刚要转身理论,却见苏砚卿已经拎着马鞭上前,鹅黄宫装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苏砚卿站在那几个嚼舌根的贵女面前,眼底淬着冷光,声音清冽如冰:“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本小姐不介意代劳,帮你们好好‘收一收’这碎嘴的毛病。”
人群里忽然有个穿粉红襦裙的贵女强撑着胆子开口,声音却带着颤:“你一个坤泽,整天舞刀弄枪、打打杀杀,哪有半分坤泽的温婉?有哪个乾元会愿意娶你?”
“我的婚事,就不劳这位小姐烦心了。”苏砚卿手腕一扬,马鞭“啪”地一声抽在地上,青石板上瞬间裂开一道细缝。
她目光扫过在场的贵女,语气里满是威压:“但你们若是再敢污蔑我和郡主,或是对三公主、宋小姐不敬——”
她顿了顿,马鞭的末梢轻轻点了点地面,眼底的冷意更甚:“就别怪我苏砚卿,不给你们留面子。”
景兮这时也护在宋清韵身前,声音又急又厉:“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议论清韵姐姐和卿姐姐?清韵姐姐温雅端方,是母皇亲点给本公主的三公主妃;卿姐姐文武双全,比你们这些只会躲在背后嚼舌根的废物强一百倍!”
宋清韵怕事情闹大,轻轻拉了拉景兮的衣袖,低声劝道:“兮儿,别冲动,宫宴之上闹起来,总归不好看。”
可景兮却摇了摇头,眼底满是护短的坚定:“不好看也不能让她们欺负你和卿姐姐!母皇要是问起来,我一力承担!”
景杼这时也走上前,站在苏砚卿身边。
她没看那些贵女,只盯着地面上的鞭痕,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方才你们说我‘风流成性’,说我‘纨绔’,我都可以不计较。但你们不该污蔑清韵的清白,更不该对砚卿无礼。”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脸色煞白的贵女,一字一句道:“今日这事,要么你们当众给清韵和砚卿道歉,要么——”她顿了顿,指尖的扳指转了一圈,“就别怪我向陛下请旨,查一查你们背后这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那几个贵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连头都不敢抬。
就在那几个贵女僵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着内侍尖细的通传:“陛下驾到——”
满殿人瞬间噤声,纷纷起身垂首。
景鹤声身着明黄常服,腰间系着镶珠玉带,步履从容地走进来,目光扫过殿中僵持的局面,最终落在景兮护着宋清韵、景杼与苏砚卿并肩而立的模样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这是怎么了?”景鹤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压,“好端端的宫宴,怎么都聚在这儿不动了?”
方才那开口嘲讽苏砚卿的贵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臣女……臣女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苏小姐就持鞭威胁,三公主和郡主还逼着臣女道歉……”
“随口说几句话?”景兮立刻抬头反驳,眼眶微微泛红却语气坚定,“母皇!她们说清韵姐姐不知廉耻、说卿姐姐没人要,还污蔑清韵姐姐用符文是为了遮羞!这些根本不是随口说的话,是故意污蔑!”
景鹤声没看那跪着的贵女,反而看向宋清韵,语气温和了几分:“清韵,她们说的可是真的?”
宋清韵垂首行礼,声音平静却清晰:“回陛下,臣女用符文,是因近期信香不稳,大夫建议长期佩戴,并非如她们所言。至于其他流言,皆是无稽之谈。”
“哦?”景鹤声挑眉,目光转向那几个缩在后面的贵女,“你们听见了?没有实证就敢在宫宴上散播流言,污蔑未来的公主妃和禁军统领之女,这就是你们家里教的规矩?”
那几个贵女吓得齐齐跪倒,连大气都不敢喘。
景鹤声又看向苏砚卿,语气稍缓:“砚卿,持鞭威胁虽有不妥,但护友心切,朕不怪你。只是下次遇事,先禀明朕,莫要自己动手,免得落人口实。”
苏砚卿垂首应道:“谢陛下体谅,臣女谨记。”
景鹤声最后看向景杼和景兮,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杼儿,兮儿,你们两个也是,明知宫宴人多眼杂,还跟她们置气,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她顿了顿,语气转厉,对着跪在地上的贵女道:“今日之事,念在你们年幼无知,朕不深究。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各罚抄《女诫》一百遍,明日交由皇后查验。再敢有下次,朕定不轻饶!”
“谢陛下开恩!”那几个贵女连忙磕头谢恩,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等人群散去,景鹤声才拍了拍景兮的肩膀,语气带着点调侃:“朕的兮儿,护短也得讲究分寸,下次可别这么冲动了。”又看向宋清韵,“清韵,委屈你了,回头朕让太医院再给你调些补身体的方子。”
宋清韵屈膝谢恩:“谢陛下关怀。”
景鹤声又嘱咐了几句“好好享用宫宴”,便带着内侍离开了。
直到帝王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景兮才松了口气,拉着宋清韵的手小声嘀咕:“还好母皇来了,不然今天真要跟她们没完。”
景杼也松了攥紧的拳头,对着苏砚卿挑眉:“看吧,我说不用跟她们废话,自有陛下替咱们做主。”
苏砚卿收起马鞭,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咱们是不是该去吃荷花酥了?再不去,御膳房可要收走了。”
这话一出,几人都笑了起来,方才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并肩朝着偏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