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楚斯年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内,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前往谢应危的办公室。
埃里希曾说过晚上会来找他。
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逼近,他心底的不安也如同潮水般层层上涨。
与谢应危周旋虽步步惊心,但至少其欲望与底线在几次交锋中已隐约可辨。
可埃里希……
楚斯年脑海中浮现出那双碧绿却毫无温度的眸子。
那是被贵族骄纵和战争残酷共同滋养出的纯粹的恶趣味,无法预测更无法以常理度之。
他只感觉自己当初为了积分而选择了错误的选项,才将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之上,此时心里懊恼不已。
他今晚没去办公室,谢应危应该……不会……特别……生气吧?
门外传来靴底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属于贵族的闲适与傲慢,最终停在他的门前。
门被推开,埃里希·冯·兰道就这样径直走了进来。
他换下了一板一眼的军官常服,穿着一身质地上乘的猎装,剪裁合体,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金发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耀眼。
他脸上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仿佛即将去参加一场期待已久的晚宴,而非在深夜的惩戒营里会见一个囚犯。
“等久了?”
埃里希语气轻松,随手将一个布包丢给楚斯年。
“换上这个,总不能穿着这身灰老鼠皮跟我出去,恕我直言,这身衣服简直遮掩住了你百分之九十九的美貌。”
楚斯年默默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套普通的便服,布料柔软。
他依言换上,只不过尺寸偏大。
埃里希抱着手臂打量他,碧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满意,像是看着一件被打扮好的符合心意的所有物。
“走吧,带你去看看好玩儿的,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埃里希转身示意楚斯年跟上。
没有士兵押送,他亲自驾驶着一辆军用越野车载着楚斯年驶出惩戒营森严的大门。
车辆碾过碎石路,将那片压抑的灰色建筑群甩在身后,驶入漆黑的荒野。
车内,埃里希心情颇佳甚至哼着不成调的帝国进行曲。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车窗边,开始热络地与楚斯年交谈,话题多是围绕着他们幼时所谓的“童年趣事”。
“记得吗?那次我们偷偷溜进你家的马场,你把那个笨手笨脚的马夫捆在树上,还是我教你怎么打那种越挣扎越紧的绳结……”
埃里希笑着说,语气里满是怀念。
“后来你父亲发现了,气得够呛,哈哈!”
楚斯年沉默着,那些属于“原身”的恶劣记忆碎片,被迫再次翻涌上来。
在那段记忆里,埃里希永远是那个提出更残忍主意并且乐在其中的引导者。
“你离开之后可真是无聊透了。”
埃里希的语气带着一丝真实的抱怨。
“其他人要么蠢得像猪,要么无趣得像块木头。他们只知道阿谀奉承,或者太古板,我做点什么都会指着我骂,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侧过头,碧绿的眼睛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
“我还是最怀念和你一起玩的时候,你比他们都有趣得多。”
楚斯年心中警铃大作。
埃里希口中的“有趣”,显然与常人理解的不同。
他不由得想起记忆中那个更年幼的埃里希,曾一脸兴奋地对他宣告——
“等我当了军官,就能光明正大地杀更多人了!那该多棒啊!”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楚斯年对今晚的“节目”产生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好在埃里希话题一转,落到了身下的汽车上。
他有些嫌弃地拍了拍方向盘:
“这破车性能真差,比我那辆专门定制的差远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斯年,你会开车了吗?”
楚斯年收敛心神,摇了摇头:“不会。”
埃里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笑起来,带着一种让楚斯年极度不适的亲昵:
“我就知道。你从小就对方向不敏感,在自己家的花园里都能迷路。”
楚斯年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被夜色吞噬的景物。
林场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像一头匍匐的巨兽张开了黑暗的口袋,等待着他的进入。
埃里希也不再说话,只是嘴角那抹愉悦的弧度始终未曾落下。
脚下油门加深,越野车发出轰鸣加速朝着那片漆黑的林地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