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朝阳宫 \/ 御书房】
何凌入宫的日子定在了三日之后。
这三日朝阳宫内那股学习“陈侍郎诗词”的风潮刮得愈发猛烈。
霜妃娘娘(许in林)似乎真的迷上了那位礼部侍郎陈谦的才华。
她不仅亲手抄录了数遍陈谦的诗集。
甚至在与陛下对弈品茗的间隙总能“恰到好处”地引用几句。
并对此大加赞赏。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陛下您听听陈大人的这句诗写得是何等的有风骨。苏太傅真是慧眼识珠为我大魏举荐了如此栋梁之才啊。”
她总是这样用一种天真而又充满了仰慕的语气说着。
萧昭远表面上总是含笑点头。
附和着她的“夸赞”。
但他的心中那根属于帝王的多疑的弦。
却早已被拨动得越来越响。
陈谦……陈谦……
又是陈谦。
又是苏家的人。
苏家才刚刚倒下。
朕不过是斩断了他们伸向江南的一条根须。
他们便已如此迫不及不及地想要将新的枝叶伸向别处了吗?
他那双看着棋盘的眼眸深处。
闪过一丝冰冷的、不易察觉的厌恶。
他已经彻底落入了许倾寰(许in林)所布下的第一层“捧杀”的心理陷阱之中。
……
三日后。
一个寻常的午后。
许倾寰(许in林)亲自提着一个食盒。
款款走入了那座象征着帝国权力中枢的御书房。
她今日经过了精心的打扮。
却不是那种争奇斗艳的华美。
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
裙摆之上只用银线绣着几支疏朗的兰草。
头上未戴任何金钗凤冠。
只用一支温润的羊脂白玉簪松松地挽着一头青丝。
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备受恩宠的贵妃。
更像是一位前来拜见师长的腹有诗书的女弟子。
“陛下勤于政务也要保重龙体。”
“这是臣妾亲手为您炖的莲子羹。希望能为您清心败火。”
她的声音柔得像一阵来自江南的和煦春风。
“爱妃有心了。”
萧昭远果然很是受用。
他放下手中的朱笔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一场看似温情脉脉的“红袖添香”便在这座帝国的心脏之地悄然上演。
就在这时。
殿外太监的通报声响了起来。
“启禀陛下。御史中丞何凌大人殿外求见。”
来了。
许倾寰(许in林)那双正在为萧昭远研墨的纤细的手。
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知道她这场大戏的另一个主角登场了。
“宣。”萧昭远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很快。
一个身着青色官袍身形清瘦面容古板的中年官员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正是何凌。
他目不斜视。
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御座之旁还坐着一位绝色的宠妃。
他走到殿中躬身下拜。
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微臣何凌参见陛下。”
“平身。”萧昭远淡淡地说道。“何爱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启禀陛下。微臣是为呈报御史台本季度的监察庶务。”
何凌站起身。
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
开始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铺直叙的语调汇报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像一块最粗糙的砂纸。
在这座华美的宫殿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汇报的内容也同样枯燥乏味。
无非是某地官员有作风问题。某处衙门有账目不清。
皆是些寻常的无关痛痒的小事。
萧昭远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何凌说出了最后一件事。
“……另微臣查知。内务府上月为修缮朝阳宫。所耗费的银两比原定预算超支了近三成。”
“其中多有账目不清与虚报冒领之嫌。”
“微臣恳请陛下下旨彻查!”
这句话一出。
整个御书房的空气都瞬间凝固了。
萧昭远那张本就有些不耐的脸上。
瞬间便罩上了一层寒霜。
他猛地抬起头。
眼神冰冷地射向了底下那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为霜妃修缮宫殿。
这是他亲自下的旨意。
如今这个何凌竟敢当着霜妃本人的面来查这件事的账目。
这不是在打内务府的脸。
这是在打他这个皇帝的脸。
“朕知道了。”
萧昭远的声音冷得几乎要掉下冰渣。
“此事朕自有计较。”
“你退下吧。”
“陛下……”何凌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退下!”
萧昭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何凌的身体僵了一下。
最终他还是躬下身去。
“微臣……告退。”
他缓缓地退了出去。
那根挺得笔直的脊梁从始至终都未曾弯曲分毫。
……
当那个不识时务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时。
萧昭远胸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他猛地将手中的朱笔狠狠地摔在了龙案之上。
“不识抬举的东西!”
而就在这时。
一旁那一直安静研墨的许倾寰(许in林)。
手忽然“不经意”地一抖。
几滴滚烫的茶水从她刚刚沏好的茶杯中溅了出来。
正好落在了萧昭远那明黄色的龙袍袖口之上。
留下了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啊!”她像是被吓坏了一般连忙跪了下来。脸上满是惶恐与自责。“臣妾该死!臣妾惊扰了陛下!求陛下恕罪!”
她这个“意外”发生得何其恰到好处。
瞬间便将萧昭远的怒火打断了。
“罢了。起来吧。”
萧昭远看着她那副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的模样。
心中的怒气也消了大半。
“一点茶水罢了。何至于此。”
他将她扶了起来。
却发现她的眼中竟噙着泪水。
脸上也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的悲悯之情。
仿佛是在为刚才那个何凌而感到惋惜。
萧昭远的眉头一皱。
好奇心被勾了上来。
“你为何这般模样?”
许倾寰(许in林)抬起头。
用一种充满了“同情”的语气幽幽地叹了口气。
“臣妾只是在为方才那位何大人感到惋惜。”
“他?”萧昭远冷哼一声。“一个不知变通只会处处与朕作对的犟驴。有何可惜的?”
“陛下您错了。”
许倾寰(许in林)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看着萧昭远。用一种充满了崇拜与理解的眼神缓缓说道。
“臣妾觉得。那位何大人不像犟驴。他更像是一块未经打磨的最坚硬的璞玉。”
“他只知坚硬。却不知温润。所以他才会处处冲撞陛下。”
“但臣妾又想。”
“这样的一个人也像是一面最清晰的镜子。”
“镜子总是冰冷而坚硬的。它会毫不留情地照出我们身上所有的瑕疵。”
“看镜子从来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可自古以来也唯有真正的明君圣主。才有每日直面镜子的勇气。”
“陛下。”
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真诚。
“您就是那样的圣君。”
“您不是真的在生何大人的气。您只是在气他不懂得用一种更委婉的方式来表达他的忠诚。”
“您能容忍像何大人这样刚直不阿的‘逆耳忠言’。这恰恰是您区别于历代君王的最伟大的胸襟与气魄啊。”
“臣妾方才就是在想……”
“我大魏能有陛下这般的君主是何其之幸。”
“而陛下能拥有何大人那样的‘镜子’又何其之幸。”
……
这番话如同一阵最和煦的春风。
瞬间吹散了萧昭远心中所有的阴霾。
她将何凌的“顶撞”说成了“忠诚”。
她将自己的“恼怒”说成了对忠臣的“爱之深责之切”。
最重要的是。
她将他这个君王捧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堪比尧舜的圣明高度。
萧昭远的胸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与满足。
他觉得。
这天下再没有人比眼前这个女人更懂他了。
他再看向她时。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赏与信赖。
“何凌”这个名字。
也在他心中与“忠诚”“利刃”和“彰显朕之圣明”的“工具”。
彻底地画上了等号。
……
当许倾寰(许in林)终于从御书房告退出来时。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婉的笑容。
但她的心底却冰冷如雪。
计划成功了。
那把名为“何凌”的刀。
已经被她亲手磨到了最锋利的程度。
并且涂上了最致命的“毒”。
现在。
只等着那位自以为是的君王。
在最恰当的时候。
亲自将它递到她的手上。
然后由她引导着。
狠狠地刺向那个她们共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