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官员的目光飘向王座侧后方。
那里原本通常是净无尘站立的位置,如今却空着。
君天碧似笑非笑:“来得倒快,宣。”
很快,一名神情倨傲的使臣大步而入,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
他草草行了一礼,便高声开口:“奉我离耳城主之命,特来接郡主宁舒雨返回!”
“另,我城主听闻净无尘祭司因些许小事触怒城主,被囚水牢,深感震惊!”
“净祭司乃尧光城肱骨,更是两城交好之见证,还望城主即刻释放净祭司,以免伤了两城和气!”
这番话看似客气,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施压,甚至还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
殿内官员们纷纷色变,窃窃私语起来。
君天碧安静地听着,直到那使臣说完,她才慢悠悠地开口:“说完了?”
使臣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梗着脖子道:“说完了!还请城主……”
“你们郡主,是自己哭着要来尧光城小住的。”
君天碧根本不听他说完,“如今孤未曾怠慢,她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急着要走?”
“怎么,是觉得我尧光城招待不周?”
使臣脸色一变:“城主何出此言?郡主只是思乡心切……”
“思乡心切?孤看她是水土不服,脑子都不清楚了,昨日竟擅闯水牢,与净无尘私相授受,孤未曾追究,已是看在离耳城的面子上,如今你们倒先来要人?”
使臣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
君天碧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道:“至于净无尘……怎么,离耳城的手,已经长到可以干涉我尧光城内政,替孤处置臣子了?”
那使臣脸色彻底变了,额角渗出冷汗:“城主误会!我离耳城绝无此意!只是……”
“没有就好。”君天碧笑容敛去,眸中寒光乍现,“回去告诉离耳城主,他女儿在孤这里很好,再多住几日,学学规矩。”
“至于净无尘,何时放,如何放,孤自有决断,不劳外人操心。”
她说完,根本不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直接挥袖:“使者远来辛苦,送下去休息吧。”
两名暗卫无声上前,一左一右“请”住了那还想争辩的使臣。
使臣面如死灰,被半强迫地带了下去。
所有官员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谁都看得出,城主今日是动了真怒,而且……丝毫未给离耳城留颜面!
君天碧缓缓起身。
“今日就到这。”
她丢下这句话,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朝殿后走去。
甘渊立刻跟上,垂眸敛目,心脏却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
刚才那一幕,无疑是对离耳城的公然警告。
这城主,还真是……不计后果。
穿过寂静的回廊,即将步入寝殿时,君天碧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看到了?”
甘渊脚步一顿。
“这就是惦记孤东西的下场。”
甘渊垂眸盯着她曳地的玄金色袍角,冰冷的纹路烙进他的眼底。
东西……
他,净无尘,乃至那位郡主,在她眼中,似乎都与一件器物无异。
喜欢时把玩,不喜时丢弃。
若有旁人觊觎,便直接砸碎。
君天碧走到软榻边,微微侧头,余光扫过他:“哑巴了?”
甘渊喉结滚动,“城主神威,属下……震撼。”
君天碧转过身,面对着他。
“是震撼孤敢驳离耳城的面子,还是震撼……”
她顿了顿,指尖隔空,虚虚点向他心口,“……孤昨夜的手段?”
“属下不敢妄加揣测。”
他选择了一个最安全,也最卑微的回答。
君天碧盯着他看了几秒,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吓过头了,反而变得呆板起来。
她不再理会他,自顾自褪下沉重的朝服外袍。
只着一身轻便的深色常服,走到窗边的棋枰前坐下,指尖拈起一枚黑子,随意落在星位。
殿内一时只剩下玉石棋子轻叩棋盘的脆响。
甘渊依旧站在原地。
他需要尽快调理内息,否则根基都可能受损。
可在这里,在这鬼地方,他连运转最基础的心法都不敢。
时间一点点流逝。
君天碧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棋局之中,一手执黑,一手执白,自己与自己对弈。
不知过了多久,她倏忽开口,“过来。”
甘渊心脏一跳,依言上前。
君天碧并未抬头,目光仍落在棋盘上,只将手边一只小巧的白玉瓷瓶往前推了推。
“吃了。”
甘渊看着那只玉瓶。
瓶身剔透,能隐约看到里面一颗色泽暗红的丹药。
没有任何药味溢出。
他迟疑了一瞬。
又是什么?新的折磨?还是试探?
“怎么?”君天碧落下一子,“怕孤下毒?”
“……属下不敢。”甘渊伸出手,指尖碰到那微凉的玉瓶,拿起。
“凝碧丹,固本培元,对你现在的身子有好处,别死得太快。”
甘渊捏着玉瓶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凝碧丹?他听说过。
据说是用极为珍稀的灵草炼制,能修复经脉损伤,补充气血元气,价值连城,往往是有价无市。
她……就这么随手给了他?
为什么?打两棒子给颗甜枣?
无数念头在脑中飞转,最终都化作了更深的警惕。
他就像等待被投喂的牲畜,生死喜怒,全系于主人一念之间。
“谢城主赏赐。”他哑声道,拔开瓶塞,将那枚暗红色的丹药倒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药力瞬间涌入四肢百骸,迅速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和空虚的气海。
那感觉舒适得很,预想中的任何痛苦竟都未出现。
他默默运转心法,引导药力。
君天碧仿佛脑后长眼,淡声道:“去那边榻上调息,滚远点,别扰了孤下棋。”
甘渊依言,退到寝殿另一侧的软榻边,盘膝坐下,努力摒除杂念,专心引导体内那股温和却强大的药力流转周身。
凝碧丹果然名不虚传,失血后的虚软正在被快速抚平。
殿内只有棋子落枰的轻响。
君天碧落下最后一子,屠掉了白棋一条大龙。
她看着棋盘上的残局,轻笑一声,低不可闻。
“甜枣给了,”她指尖摩挲着那枚温润的黑子,“下次棒子落下时,可要叫得更响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