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交接
清河市委组织部的谈话室庄重肃穆。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张建军将一份红头文件推到秦墨面前时,语气格外郑重:“秦墨同志,常务副市长的担子不轻啊。分管发改、财政、国资、招商,都是硬骨头。”
秦墨双手接过文件:“感谢组织信任,我一定全力以赴。”
“市委杨书记特别交代,”张部长压低声音,“清河现在处在转型升级的关键期,国企改革进入深水区,开发区建设面临瓶颈,财政压力也不小。你这个常务副市长的第一把火,要烧得准,烧得稳。”
谈话持续了一个小时。走出市委大楼时,七月的阳光有些刺眼。秦墨站在台阶上,望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城市——三年前他在这里学习,如今要以新的身份在这里奋斗。
市政府办公室孙主任已在车前等候:“秦市长,办公室准备好了,您是先休息还是……”
“去开发区。”秦墨拉开车门,“路上你给我说说基本情况。”
车上,孙主任的汇报让秦墨心情沉重:清河经济开发区成立于上世纪90年代,曾经是全省标杆,但现在企业入驻率不足60%,土地闲置严重,更棘手的是,三家大型国企面临改制,涉及职工近万人。
“最急的是清河纺织厂。”孙主任递过一份材料,“拖欠工资半年,职工三天两头到市政府上访。”
秦墨快速浏览着材料,眉头越皱越紧。纺织厂的问题比他想象的更复杂:设备老化、产品滞销、管理层涉嫌违纪……简直就是个烫手山芋。
“先去纺织厂。”秦墨合上材料,“不要通知厂里,我们直接去车间。”
孙主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吩咐司机改道。他心里嘀咕:这个新来的常务副市长,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清河纺织厂位于城东老工业区。车队驶入厂区时,秦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杂草丛生的操场,锈迹斑斑的设备,还有车间门口三五成群抽烟的工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迷茫和焦虑。
门卫试图阻拦,秦墨亮明身份后,径直走向织布车间。巨大的厂房里,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机器在运转,纺锤声稀疏落落。一个老师傅正在检修设备,满手油污。
“老师傅,这机器用了多少年了?”秦墨上前搭话。
老师傅头也不抬:“比我还老,三十多年了。修了坏,坏了修。”
“厂里现在情况怎么样?”
老师傅这才抬头,打量了一下秦墨:“你是新来的?劝你别来这蹚浑水。工资发不出,订单接不到,厂长天天跑政府要救济。”
秦墨蹲下身,帮老师傅递工具:“要是厂子改制,您觉得该怎么改?”
老师傅愣了一下,苦笑道:“改制?改了多少回了,越改越差。要我说,还不如让我们自己干。”
这句话让秦墨心中一动。他起身环顾车间,突然问:“如果厂子承包给职工,你们敢接吗?”
老师傅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说得轻巧,钱从哪来?订单从哪来?”
调研持续到中午。秦墨走访了三个车间,与二十多名一线工人交谈,收获的是比材料上更真实、更残酷的现实。工人们不知道他是新来的常务副市长,掏心掏肺的话里,有抱怨,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对厂子复兴的渴望。
回市政府的路上,秦墨一言不发。孙主任小心翼翼地问:“秦市长,下午的干部见面会……”
“照常举行。”秦墨看着窗外流逝的城市街景,“但内容要调整。我要听听各部门对国企改革的真实想法。”
下午的见面会气氛微妙。各部门负责人表面上热情洋溢,但一谈到具体问题,就开始打太极。发改委主任大谈宏观规划,财政局长强调资金困难,国资委主任兜圈子说需要调研……
秦墨耐心听完所有人的发言,最后平静地说:“今天上午,我在纺织厂车间待了三小时。老师傅告诉我,他们修一台三十多年的织布机,零件都要自己去废品站找。”
会场瞬间安静。
“我们的企业就在这样的条件下挣扎,而我们在座的每个人,”秦墨的目光扫过全场,“都在谈宏观、谈规划、谈困难。我想问一句:谁去帮老师傅找零件?谁去帮工人发工资?”
他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前方:“从明天开始,每个部门一把手,每周至少用半天时间深入企业一线。我要看到具体问题的解决方案,而不是空洞的工作汇报。”
散会后,国资委主任悄悄找到秦墨:“秦市长,不是我们不作为,是国企问题积重难返……”
“正因为积重难返,才要下猛药。”秦墨语气坚定,“从纺织厂开始,我们试点改革。你牵头,一周内拿出方案。”
夜幕降临,秦墨站在办公室窗前。楼下,清河市的夜景璀璨夺目,但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纺织厂老师傅那双沾满油污的手和期盼的眼神。
手机响起,是林芷若发来的照片:小路安正牙牙学语,背景是正在打包的纸箱。他们要在周末搬来清河,开始新的生活。
秦墨回复:“新家很好,就是问题很多。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他知道,这场硬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