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言语试探，滴水不漏
书房内，时间仿佛在林浩那句“沉湎过去无益”之后，凝滞了一瞬。
林辰身体微微后靠，手肘搭在昂贵的红木扶手椅的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木面，发出几不可闻的哒、哒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但眼神深处，锐利的光芒如同隐藏在云层后的电光，倏忽一闪。
他没有立刻接话，反而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目光掠过书架上那些精装烫金封皮的书籍，最终落回林浩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写满“诚恳”与“遗憾”的脸上。
“沉湎过去，确实无益。”林辰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石相击，“但厘清过去，是为了对得起逝者，也为了活个明白。堂叔，您说对吗？”
他刻意加重了“堂叔”二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浩脸上的悲戚收敛了些，取而代之地是一种长辈式的包容与无奈，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紫砂壶，为林辰已然凉了半截的茶杯续上热水，氤氲的热气暂时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孩子，你的心情，我理解。”林浩将茶壶放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放松而坦然，“任谁遭遇这般变故，都难以释怀。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耽误了大好前程。你父母若在天有灵，也定然希望看到你平安喜乐，将林氏医学发扬光大，而不是纠缠于一桩早已定论的旧案。”
“定论？”林辰端起那杯热茶，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他抬眼，目光如炬，直直射向林浩，“医疗事故的定论，是基于当时的病历和现场判断。但我最近偶遇一位前辈，提及当年之事，他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林浩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杯沿距离嘴唇只有寸许，他缓缓放下杯子，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好奇：“哦？哪位前辈？当年负责你父母案子的几位专家，如今大多都已退休，或是……”他摇摇头，语气带着惋惜，“年代久远，怕是记忆也有所偏差了。”
“并非当年的专家。”林辰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些许距离，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是一位道号‘玄机子’的前辈。堂叔可曾听闻？”
“玄机子？”林浩眉头微蹙，露出恰到好处的思索神色，随即坦然摇头，眼神带着些许茫然，“未曾听闻。是位道长？还是哪位医道同仁的化名？我与你父亲交往时，并未听他说起过有此名号的朋友。”
他的反应太快，太自然，仿佛真的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若非林辰早已从秦雨烟处知晓玄机子与林家的渊源，几乎都要被他这毫无破绽的表演骗过去。
林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淡淡道：“许是我记错了，或是那位前辈用了化名。他只说，当年家父所用的一味主药，‘茯苓’的成色和炮制，似乎与药方记载略有出入，可能影响了药效。”
他紧紧盯着林浩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这是他从秦雨烟提供的古籍残页中，结合陈书记那边透露的零星信息，大胆做出的推测和试探。药方被篡改，药材是最容易动手脚的一环。
林浩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随即他脸上浮现出的是更深切的悲痛与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辰儿！”林浩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长辈的威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有人在你父亲的药材上做了手脚？这绝无可能！林氏医馆的药材采购，向来由你父亲亲自把关，或是交由极为信任的老人负责，流程严谨，怎会出此纰漏？更何况，事后官方调查，也并未在药材上发现问题。你切莫听信一些来历不明的闲言碎语，这不仅是质疑你父亲的专业，更是对当年所有参与调查者的不信任！”
他言辞恳切，甚至带着点痛心疾首，仿佛林辰的怀疑玷污了已逝兄长的清誉，也侮辱了法律的公正。
“看来是我多心了。”林辰从善如流地靠回椅背，脸上适当地流露出一丝被说服后的释然，以及些许因提及父母而引发的黯然，“只是身为人子，总想探寻每一个可能。毕竟，父母去时，我还太小，许多事……模糊不清。”
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脆弱，这在一直表现得冷静甚至有些强势的他的身上，是极其罕见的。
林浩见状，神色立刻缓和下来，语气也重新变得温和，带着安抚：“我明白，我明白。失去双亲之痛，非亲身经历不能体会。你能有今日成就，你父母泉下有知，定然欣慰无比。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今你回来了，还创立了‘辰星’，这才是最重要的。林家医术的传承，终究是要落在你的肩上。”
他再次巧妙地将话题引回“传承”与“未来”，试图将林辰从对过去的追查上引开。
“堂叔说得是。”林辰顺着他的话应道，仿佛真的被说服，他站起身，“今日叨扰已久，我也该回去了。辰星初创，杂事繁多。”
林浩也立刻起身，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自家人，何必客气。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医馆那边，你若需要，我随时可以安排人手与你交接相关事宜。”他再次提及“归还”产业，姿态做得十足。
“有劳堂叔费心，此事容后再议。”林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向书房外走去。
林浩亲自将他送到别墅门口，看着林辰坐上那辆看似普通实则经过江若彤特殊改装的SUV，直到车子驶离视线，他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才如同潮水般褪去，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冰冷。
他转身回到书房，关上门，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内线电话，声音低沉而急促：“周律师，立刻来我书房一趟！”
……
SUV内，林辰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驾驶座上的江若彤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打破了沉默：“怎么样？老狐狸露尾巴了吗？”
林辰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刚才在林浩书房里的黯然与动摇。
“尾巴藏得很好。”他声音平静，“但越是用力藏，越是显得心里有鬼。”
“哦？”江若彤挑眉。
“我提及‘玄机子’，他否认得太快，太干脆，眼神里连一丝好奇和回忆的过程都没有。这不合常理。”林辰分析道，“除非他早就知道这个名字，并且急于撇清关系。”
“还有呢？”
“我试探药材‘茯苓’可能有问题时，”林辰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冷意，“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或疑惑，而是立刻强调药材采购流程严谨，并抬出官方调查来压我，甚至带着被冒犯的怒气。这更像是一种防御姿态，急于堵死这个探查方向。”
江若彤嗤笑一声：“做贼心虚。看来陈书记那边找到的法医线索，方向是对的，很可能真指向了药材。他这是被踩到痛处了。”
“嗯。”林辰点头，“他后续肯定会有动作。年会临近，他绝不会坐以待毙。让我们的人盯紧他，尤其是他身边那个周律师，还有刚才跟踪我们那辆车的动向。”
“放心，‘铁手’和‘石盾’那辆车，雷烈亲自带着二组的人咬着，他们跑不了。”江若彤语气笃定，随即又带着点戏谑，“不过，你刚才装失落装得挺像啊，我差点都信了。”
林辰瞥了她一眼，重新闭上眼：“示敌以弱，方能引蛇出洞。让他觉得我虽然有所怀疑，但终究年轻，容易被他言语影响，对我们下一步行动更有利。”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向着辰星集团的方向驶去。
林辰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稳定。
玄机子，茯苓，年会……林浩，你还能完美表演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