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那辆黑色的奥迪A6准时出现在辰瑶医馆门口。这次开车的是陈书记本人,没有司机,显得更加低调。
林辰提着随身的药箱上了车。车内很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股淡淡的、属于高级皮革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陈书记今天换了一身更显随和的深色休闲装,但眉宇间那份沉稳和隐约的威仪依旧无法掩盖。
“林医生,麻烦你了。”陈书记启动车子,语气比昨晚更多了几分熟稔。
“陈先生客气,分内之事。”林辰系好安全带,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
车子没有驶向市中心的那些高档小区,而是开向了江城西边一个闹中取静的老干部疗养区。这里绿树成荫,环境清幽,一栋栋带着小院的二层小楼错落有致,戒备不算森严,但透着一股不言自明的肃静。
陈书记的家在其中一栋小楼前停下。他引着林辰走进院子,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条,种着些寻常的花草,一位穿着朴素、看起来像是保姆的中年妇女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见到陈书记回来,恭敬地点了点头。
“吴姨,我妈今天怎么样?”陈书记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还是老样子,刚喂了点粥,坐着发呆呢。”被称作吴姨的保姆小声回道,眼神里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怜悯。
陈书记点点头,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他推开房门,对林辰做了个请的手势。
屋内陈设简单而雅致,多是实木家具,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透着一股书卷气。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头发银白、身形消瘦的老妇人。她穿着干净的棉布衣服,双手安静地放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的墙壁,对有人进来毫无反应,仿佛沉浸在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绝的世界里。
这就是陈书记的母亲,陈老夫人。
“妈,我请了一位医生来给您看看。”陈书记走到母亲身边,俯下身,声音温和得近乎小心翼翼。
陈老夫人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陈书记直起身,对林辰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希冀交织的复杂情绪。
林辰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他放下药箱,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静静地观察了片刻。老夫人面色无华,略显苍白,嘴唇颜色偏淡,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气息微弱而绵长,给人一种“神不守舍”的感觉。
他走上前,在老夫人身边的沙发坐下,轻声道:“老夫人,我帮您号号脉。”
老夫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林辰伸出手指,轻轻搭在老夫人枯瘦的手腕上。指尖传来的脉搏沉细无力,犹如游丝。他闭上眼,凝神细察。寸脉弱,关脉弦细,尺脉尤其沉弱几乎难以触及。典型的肾精亏虚,髓海不足之象。同时,舌苔虽然被他小心扳开查看后显示并不厚腻,但舌质淡胖,边有齿痕,提示脾肾阳虚,运化无力,导致清阳不升,浊阴不降,痰浊内生,上蒙清窍。
望、闻、问(虽无法回应)、切四诊合参,病情确实如陈书记所说,极为严重。这不仅仅是简单的记忆力减退,而是整个人的“神”都已经快要从这具躯壳中消散了,中医称之为“神光涣散”。
陈书记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林辰,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他看到林辰眉头微蹙,心中便是一紧;看到林辰手指在母亲腕间久久停留,神色凝重,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他请过太多专家,看过太多这种爱莫能助的凝重表情。
良久,林辰终于缓缓收回手,睁开了眼睛。
“林医生,怎么样?”陈书记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林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做最后的权衡。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风声。
“陈先生,”林辰终于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令堂的病,在中医看来,属于‘呆病’重症。根源在于年高体衰,肾精枯竭。肾主骨生髓,脑为髓之海。髓海空虚,无以濡养元神,故而神机失用,出现记忆丧失、反应迟钝、神识昏蒙。同时,脾肾阳虚,痰浊内阻,堵塞窍络,使得清阳之气无法上达于脑,加重了病情。”
他的话语专业而冷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每一个字都敲在陈书记的心上。
“我……我明白,很多医生都这么说。”陈书记的声音有些干涩,“那……还有希望吗?”
这是他最关心,也最害怕听到答案的问题。
林辰抬起眼,目光直视陈书记充满希冀又饱含恐惧的双眼,没有回避,也没有给予虚假的安慰。
“很难。”他直言不讳,“病根深种,非一日之寒,想要彻底逆转,几乎不可能。”
陈书记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最后一点支撑也被抽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林辰口中听到,打击依然是巨大的。
然而,林辰的话并没有说完。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并非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若以重剂滋肾填精、益髓荣脑为主,佐以化痰开窍、温振阳气之法,或可唤醒部分沉寂的神识,改善目前这种完全封闭的状态。”
陈书记黯淡的眼神猛地亮起,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林医生,你的意思是……还有救?”
“不是起死回生。”林辰纠正道,“是尽力挽回。让她能重新认识你,进行简单的交流,提高一些生活质量,是有可能做到的。但要恢复如初,恕我直言,神仙难为。”
“够了!这样就够了!”陈书记激动地打断林辰,声音都有些哽咽。能让母亲重新认出自己,能再听她叫一声自己的名字,对他而言,已经是奢望中的奢望了。“林医生,请你务必出手!需要什么药材,用什么方法,你尽管说!我全力配合!”
林辰点了点头,神色依旧凝重:“此法需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我需以师父所传的‘醒脑开窍’针法为核心,每周行针三次,刺激百会、神庭、风池等要穴,辅以内息温养,激发髓海生机。同时,需配合量身定制的汤药,徐徐图之。”
他略一停顿,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间框架:“此过程极为耗费心神,且见效缓慢。我需至少三个月时间,方能初步看到成效。陈先生,你可愿意等?”
三个月!
陈书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道:“等!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我也等!林医生,一切就拜托你了!”
他看向林辰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试探和希冀,彻底转变为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托付。眼前这个年轻人,在他母亲这近乎被所有名医判了“死刑”的病症面前,没有推诿,没有夸大,而是给出了一个清晰、艰难却充满希望的治疗方案和期限。
这种基于强大实力的坦诚,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
“好。”林辰站起身,“那今日我便先开一剂方子,从固本培元开始。明日起,我开始为老夫人行针。”
他走到桌边,拿出随身携带的处方笺和钢笔,略一思索,便笔走龙蛇地写了起来。字迹苍劲有力,药名、剂量清晰明确。
陈书记站在一旁,看着林辰专注书写的侧影,又回头看了看沙发上依旧眼神空洞的母亲,心中百感交集。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年轻的医生,或许真的能为他带来奇迹。
而这次治疗,其意义,恐怕远不止于治好他母亲的病那么简单。林辰这个名字,以及他所代表的辰星集团,已经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视野和未来的规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