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深处的绝密简报室没有窗户,四壁是加厚的铅合金,连冷光灯都带着磨砂滤镜,把光线压得沉闷而压抑。陈序坐在唯一的客座上,面前的金属桌只摆着一份加密文件,封皮上没有标题,只有一个烫金的 “b” 字,像一枚冰冷的图章,盖在这场战略失控的尾声上。
凯伦部长坐在对面,手指在文件边缘轻轻敲击,节奏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总部决定启动‘瑞拉尼亚应急 b 计划’,鉴于萨维奇政权的外交转向已严重威胁方舟核心利益,所有选项均需纳入考量范围。”
“所有选项?” 陈序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钢笔,笔杆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包括…… 之前排除的‘极端干预’?”
凯伦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文件推过来,翻开的页面上满是隐晦的表述:“资产冻结清单(含瑞拉尼亚海外能源账户)”“关键人物隔离方案(标注‘萨维奇核心团队’)”“区域稳定应急干预预案(附‘第三方力量协调通道’)”。在 “干预预案” 的备注栏里,一行小字用代码写着 “Ω-7”—— 陈序曾在机构的旧档案里见过这个代码,对应的是 “物理清除授权前置流程”。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沉到脚底。陈序盯着 “Ω-7” 的代码,眼前突然闪过卢卡倒在警戒线后的画面,闪过米拉麦田里的笑脸,闪过卖水果摊主在像素视频里的哀嚎 —— 他当初用文字 “创造” 的希望,如今正被机构用 “毁灭” 的选项收尾,而这一切的起点,是他笔下那个本该带来 “面包与自由” 的领袖。
“‘隔离’是指什么?‘第三方力量’又是谁?” 陈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划过 “关键人物隔离方案”,纸面下隐约能看到被划掉的 “强制驱逐” 字样,替换成更模糊的 “跨境安置”。
“字面意思。” 凯伦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讨论一份普通的财务报表,“冻结海外资产切断萨维奇的资金链,‘隔离’核心团队削弱他的执政基础,‘第三方力量’会协助维持区域稳定 —— 具体执行细节,你不需要知道,只需配合提供《王冠的重量》的‘叙事漏洞分析’,帮我们找到最易突破的舆论切入点。”
“叙事漏洞?” 陈序突然笑了,笑声在密闭的简报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你们当初让我写‘天命领袖’,现在要我找他的‘漏洞’;当初让我创造‘和平希望’,现在要我为‘极端干预’铺路 —— 是不是等你们执行完‘Ω-7’,还要我写一篇‘正义清算’的悼词?”
凯伦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她合上文件,指尖按在 “b” 字封皮上:“陈序,认清现实。是萨维奇先背叛了合作,是他把战略推向了失控边缘 —— 我们现在做的,只是‘止损’。你作为最初的叙事创造者,有责任协助修正这场错误,而不是在这里谈‘创造与毁灭’。”
“错误?” 陈序猛地站起来,怀里的《王冠的重量》原稿滑落在桌,封皮上 “伊万诺维奇” 的名字正好对着 “Ω-7” 的代码,“最大的错误,是你们以为能用文字和资金操控一个人的野心,以为能用‘棋子’的逻辑定义所有人的命运!卢卡、米拉、斯托扬…… 他们不是‘止损’的成本,是被我们亲手推进深渊的人!”
简报室的通讯器突然响起,霍兰德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凯伦,线人传来消息,萨维奇已经察觉我们的动作,开始把家人和核心资产转移到莫斯科 ——b 计划需要提前启动,总部那边已经在协调‘第三方力量’的部署了。”
“第三方力量……” 陈序的目光落在文件里 “区域稳定应急干预预案” 的附件上,那里贴着一张模糊的照片,一群穿迷彩服的人站在装甲车旁,臂章上的符号他从未见过,却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是雇佣兵?还是其他国家的特种部队?”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凯伦拿起文件,起身走向门口,只留下一句冰冷的指令:“明天早上九点,我要看到‘叙事漏洞分析’—— 别让林溪的康复治疗,因为你的固执再出意外。”
门被重重关上,简报室里只剩下陈序一个人,还有桌上散落的原稿和那份冰冷的 b 计划文件。他弯腰捡起原稿,翻到描写萨维奇第一次演讲的章节,那里还留着他当初的笔迹:“此处需保留领袖的‘人性温度’,让民众相信他的初心。”
可现在,这份 “人性温度” 早已被权力和野心吞噬,只剩下机构的 “毁灭计划” 和他无尽的愧疚。他想起昨天收到的埃琳娜的消息:伊万诺维奇在审查中心被折磨得咳血,却还在偷偷画矿场的安全出口图,说 “想活着出去告诉科族矿工,哪里能避开危险”;林溪在瑞士的康复治疗虽然转了私人团队,却因为费用紧张,不得不减少高端设备的使用次数,视频里她笑着说 “没关系,慢慢恢复就好”,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陈序走到简报室的角落,靠着冰冷的铅合金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怀里的原稿被抱得很紧,像是抱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他突然明白,所谓 “漂流的方向”,从来不是机构战略的自主选择,而是失控后的必然坠落 —— 当创造的理想被野心击碎,当合作的信任被利益背叛,剩下的只有最极端的毁灭选项,像一艘失去航向的船,只能朝着深渊漂流。
他掏出那支刻着 “写温暖的话” 的钢笔,在 b 计划文件的空白处,写下卢卡、米拉、伊万诺维奇的名字,字迹颤抖却格外用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或许明天他还是会提交 “叙事漏洞分析”,或许他还是会被机构的枷锁牵制,但他想在这份冰冷的计划里,留下这些名字的痕迹,留下一点 “人” 的温度 —— 哪怕这温度很快就会被毁灭的火焰吞噬。
简报室的冷光灯开始闪烁,像是在模仿外界的黄昏。陈序抱着原稿,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瑞拉尼亚的街道:卢卡曾经守卫的警戒线,米拉拍照的麦田,伊万诺维奇工作的矿场,还有总统府后花园里正在转移资产的萨维奇 —— 这些被卷入风暴的人,都在朝着未知的方向漂流,而他这枚最初的 “棋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整盘棋滑向更深的危险,却连伸手拉住的力气都没有。
黑暗中,钢笔的刻痕贴在胸口,“写温暖的话” 五个字像一道微弱的光。陈序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或许他无法阻止 b 计划,无法改变漂流的方向,但他可以用剩下的文字,把这些名字、这些故事写下来,让他们不至于像 “战略成本” 一样被轻易遗忘 —— 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在毁灭到来之前,守住最后一点 “创造” 的初心。
他站起身,捡起地上的文件和原稿,朝着简报室的门走去。门外的走廊依旧昏暗,战略的漂流还在继续,但他怀里的原稿,却仿佛有了一点重量,一点让他在迷失中,勉强找到方向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