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陈序依旧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电脑屏幕里阿杰的笑脸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可他的心里却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手臂上被掐出的红痕还未消退,身体上的痛感清晰可辨,可一想到阿杰在病床上空洞的眼神,那种本该汹涌的愧疚与心疼,依旧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无法真正抵达心底。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 “情感剥离” 的恐惧,颤抖着拿起桌上的内部通话器 —— 这是 “天平” 组织为方便沟通留下的设备,只能联系到叶晴的办公终端。按下通话键时,他的手指还在发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喂?” 叶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刚被吵醒的轻微沙哑,却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陈序?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叶晴…… 我好像出问题了……” 陈序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恐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快速诉说着自己的状况,“我想回忆阿杰在病床上的样子,想回忆李明女儿的哭声,可那些画面都变得模糊了,我感受不到那种心痛的感觉了…… 我知道我应该愧疚,应该难过,可我就是感觉不到…… 我的情感好像被剥离了,只剩下理智上的‘知道’,没有情感上的‘感受’……”
他语速飞快地说着,生怕自己一停顿,就连诉说恐惧的勇气都会消失。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随后叶晴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冷静得近乎冰冷:“你先冷静下来,慢慢说。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除了对痛苦的感知减弱,还有没有其他症状?比如记忆力下降、情绪暴躁,或者出现幻觉?”
陈序努力平复呼吸,回忆着这几天的变化:“从昨天看了评估报告之后开始的,昨天在浴室看镜子,还出现了幻觉,感觉镜中的倒影不受控制…… 没有记忆力下降,也没有情绪暴躁,就是感觉不到痛苦了,连看到那些暴力事件的照片,都没有以前的揪心感了。”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叶晴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从心理学角度来看,这很可能是你的大脑在长期承受巨大负罪感和精神压力后,自动启动的自我保护机制 —— 当负面情绪超出了大脑的承受阈值,为了避免精神崩溃,大脑会主动‘屏蔽’部分情感感知,尤其是痛苦、愧疚这类强烈的负面情绪,就像给情感装上了一层缓冲垫。”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结合你的特殊情况,还有另一种可能 ——‘故事改写现实’的能力,本质上是对现实规律的强行干预,这种干预不仅会影响外部世界,也会反作用于使用者本身。你之前多次过度投入情感使用能力,尤其是那场‘紧急拯救’,几乎耗尽了你当时的精神力,这种过度消耗很可能会侵蚀使用者的心智,导致情感感知系统出现紊乱,简单来说,就是能力使用过度带来的必然副作用。”
叶晴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严谨,每一个字都基于理性的判断,没有丝毫主观情绪。可这些冷静的话语,落在陈序耳中,却像一颗颗冰冷的子弹,狠狠击穿了他最后的希望,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恐惧。
“自我保护机制?能力侵蚀?” 陈序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绝望,“也就是说,要么是我的大脑自己选择了麻木,要么是我用能力把自己的情感搞坏了?不管是哪种,我都再也找不回以前的感觉了,对吗?我会慢慢变成一个没有情感的‘工具’,对吗?”
“目前来看,这种情感剥离还处于可逆阶段。” 叶晴的声音依旧冷静,试图用理性的分析安抚他,“如果是自我保护机制,只要后续减少精神压力,配合心理疏导,情感感知会逐渐恢复;如果是能力侵蚀,‘天平’组织有专门的心智修复方案,虽然过程可能比较漫长,但并非无法逆转。”
可这些理性的安慰,却丝毫无法缓解陈序的恐惧。他知道叶晴说的是事实,知道从逻辑层面来看,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可他的心里,却被一种更可怕的恐惧占据 —— 他害怕这种 “理性的分析”,会成为压垮他情感的最后一根稻草。
叶晴越是冷静,越是客观,他就越觉得自己的情感正在被 “理性” 一点点吞噬。他想起赵无妄那句 “私人情感是多余的耗材”,想起评估报告里冰冷的数据,想起镜中那个没有情感的倒影 —— 这些 “理性” 的存在,都在告诉他 “情感是无用的”“麻木是安全的”,而现在,连叶晴的分析,都在无意识地强化这种认知。
“叶晴,你有没有想过……” 陈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如果这种‘理性’本身就是一种毒株呢?它一点点吞噬人的情感,让人变得麻木,变得只知道权衡利弊,只知道遵循规则,最后变成一个没有温度的机器…… 这比变成‘工具’更可怕,不是吗?”
听筒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陈序以为通话已经中断。就在他快要放弃等待时,叶晴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冷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陈序,我理解你的恐惧。但在目前的情况下,理性是唯一能帮你稳住局面的东西。情感很重要,它让我们成为‘人’,但过度的情感波动,只会让你再次失控,再次伤害到自己和别人。”
“可我不想用理性杀死我的情感……” 陈序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想以后看到阿杰,只知道‘他是我伤害过的朋友’,却感受不到愧疚;看到那些被牵连的人,只知道‘他们是受害者’,却感受不到心疼…… 如果连这些感觉都没有了,我和那些冰冷的数据、和赵无妄口中的‘工具’,还有什么区别?”
叶晴没有再反驳,只是轻声说:“明天我会带心理医生过来,给你做一个全面的评估,制定针对性的修复方案。在此之前,不要再强迫自己回忆那些痛苦的画面,也不要过度焦虑,尽量放松。情感的恢复需要时间,急不来。”
通话结束后,听筒里传来忙音,陈序却依旧握着通话器,久久没有放下。安全屋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倒计时,提醒着他正在流失的情感。
他看着电脑屏幕里阿杰的照片,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不怕能力带来的副作用,不怕大脑的自我保护,他最怕的,是自己会在这些 “理性” 的影响下,慢慢接受 “情感无用” 的设定,慢慢习惯麻木,最后彻底变成一个没有温度、没有痛感的 “理性机器”。
那种 “理性”,就像一种无形的毒株,正在他的身体里蔓延,一点点吞噬着他的情感,他的自我,他作为 “人” 的最后一点温度。而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反抗,不知道该如何在 “理性” 与 “情感” 之间,找到一个能让自己保持 “人” 的本质的平衡点。
窗外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可陈序却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被 “理性的毒株” 一点点拖入黑暗,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