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的空气像凝固的水泥,压得人喘不过气。陈序瘫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目光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 那片空白的文档,像一张巨大的、嘲讽的脸,映出他眼底的血丝与狼狈。
手机屏幕还裂着一道狰狞的缝,妹妹最后那条 “我去发传单” 的消息,像根烧红的针,反复刺着他的神经。他想起便利店老板娘嫌弃的眼神,想起电视里富豪们觥筹交错的嘴脸,想起自己凑三块六毛钱时的窘迫,一股混杂着屈辱与愤怒的情绪,从胸腔里猛地炸开,顺着血管流遍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甘。
“取悦读者?符合定位?” 陈序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自嘲与戾气,“都他妈见鬼去吧!”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过去那些为了投稿、为了迎合市场而写的温柔故事、热血情节,此刻都成了笑话。他点开文档左上角的 “新建”,删掉系统默认的 “文档 1”,指尖在键盘上重重敲击,敲出三个带着火气的字:“幽灵币纪”。
没有大纲,没有伏笔,甚至没有清晰的逻辑。陈序的手指像失控的列车,在键盘上疯狂奔驰,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呕出灵魂里的黑暗。
“202x 年 x 月 x 日,一种名为‘幽灵币’的加密货币突然现世。它没有实体,没有背书,甚至没人知道开发者是谁,却像附了魔一样,在三天内从一文不值飙升到三万美元一枚。”
屏幕上的文字越来越多,带着他的愤怒与绝望,在文档里野蛮生长。他写那些投机者如何像疯狗一样扑向 “幽灵币”,把积蓄、房子、甚至父母的养老钱都砸进去;写财经专家们在电视上唾沫横飞,吹嘘这是 “新时代的财富神话”;写富豪们批量收购,把 “幽灵币” 变成新的炫富工具,就像他们在游艇上堆砌香槟塔一样。
“一周后,‘幽灵币’市值突破万亿。有人靠它一夜暴富,在社交媒体上晒出私人飞机与海景别墅;有人因为踏空而疯狂,在论坛上发帖诅咒,扬言要跳楼;还有人把‘幽灵币’奉为信仰,说它能颠覆现有秩序,却忘了这所谓的‘秩序’,从来就没给过普通人一丝机会。”
陈序的眼睛越来越红,手指因为长时间敲击而微微颤抖,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他想起父亲摔断腿后,医院因为没交够押金而迟迟不肯做手术的场景;想起自己退学后,母亲在电话里强忍着哽咽说 “家里没事” 的声音;想起妹妹那双本该清澈明亮、却因为担心生活费而充满不安的眼睛。
这些画面,像燃料一样,点燃了他笔下的戾气。
“第十天,午夜十二点。‘幽灵币’价格突然断崖式下跌,从三万美元一枚,跌到零。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解释,就像它突然出现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写那些暴富的人瞬间倾家荡产,对着电脑屏幕痛哭流涕;写那些专家们紧急改口,说 “幽灵币” 从一开始就是骗局;写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人,此刻正和他一样,在绝望的泥沼里挣扎。他把对这个泡沫世界的所有不满、所有诅咒,都揉进文字里,让 “幽灵币” 的崩盘,成为一场盛大的、黑色的讽刺。
“有人跳楼了,从摩天大楼上跳下来,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垃圾;有人持刀闯进交易所,却被保安按在地上,满脸是血地嘶吼;还有人蜷缩在出租屋里,看着屏幕上的‘零’,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 原来所谓的财富神话,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而他们,都是这场骗局里的小丑。”
键盘敲击声终于停了下来。陈序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胸口剧烈起伏,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滴在键盘缝隙里,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霉斑。
文档还亮着,“幽灵币” 的疯狂与崩盘,像一场荒诞的梦,在屏幕上静静躺着。陈序喘着粗气,喉咙里又干又涩,却没有起身找水喝的欲望。他不知道自己写这些有什么用,不能帮妹妹交资料费,不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甚至不能改变他此刻的窘迫。
但不知为何,当看到 “幽灵币崩盘” 那行字时,他心里那股憋了很久的郁气,好像消散了一些,又好像更沉重了 —— 他嘲讽了这个世界,却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依然被困在这个世界里,像一枚无人问津的硬币,翻来覆去,都逃不过被碾压的命运。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单调的声响。陈序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疲惫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不知道,屏幕上那些带着戾气的文字,已经悄然撕开了现实与虚幻的裂缝,一场足以颠覆世界的风暴,正从这篇无人问津的文档里,缓缓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