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技术员推了推眼镜,走到人群中央,言简意赅地强调了科学选种、良种推广的重要性,并表示会全程监督测产过程,确保公平公正。他的话给这场带着点乡土气息的对比,增添了几分官方的权威色彩。
“中!闲话少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开镰!”王福满大手一挥,早已摩拳擦掌、由铁柱等几个壮劳力组成的收割小组,立刻像下山的猛虎,扑向了两块对比田。
“嚓嚓嚓……”锋利的镰刀割断麦秆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金色的穗头应声倒下,被迅速捆扎成一个个结实的个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块面积不大、却牵动人心的土地上。区别从收割一开始就显现无疑:凌风“试验角”里的庄稼,秸秆异常坚韧,铁柱他们下镰时都得使上更大的力气,捆扎成的个子更是沉甸甸的,两个壮汉抬着都显得有些吃力;而李大爷“标杆田”里的个子,虽然也很饱满,但相比之下,分量和个头明显小了一号。
这直观的对比,让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叹和议论。李大爷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默默把旱烟袋磕灭,插回腰间,站起身,走到堆放个子的地方,亲手掂量了一下两个田里刚捆好的个子,感受着那悬殊的重量差距,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凌风一眼。
收割完毕,就是最激动人心的脱粒和过秤环节。王福满亲自指挥,把两块田的个子分开堆放,分别用生产队的脚踏式脱粒机进行脱粒。脱粒机轰隆隆地响起来,金黄的麦粒像瀑布一样倾泻而出。凌风田里打下来的粮食,不仅颗粒异常饱满、色泽金黄透亮,而且明显更干燥、杂质更少。光是看着那喷涌而出的粮流,高下就已不言自明。
终于到了过秤的时刻。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大秤砣在秤杆上滑动的声音和会计老周高声报数的声音格外清晰。
“李满仓对照田,毛重一百八十五斤!除皮净重一百七十六斤半!”
“凌风试验田,毛重……二百九十八斤!除皮净重二百八十五斤!”
会计老周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变调。这个数字一报出来,就像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现场瞬间炸开了锅!
“多少?二百八十五?俺滴个娘哎!这才几分地啊!”
“比李大爷那块多了快一百一十斤!这要是种上一亩,那还了得?”
“神了!真神了!这外地种是吃啥长大的?”
“老天爷,咱队里要是全换成这种子,那得多少粮食啊!”
惊叹声、议论声、盘算声此起彼伏。李大爷愣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到凌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风娃子……大爷……服了!真服了!是大爷老眼光,看错了!你这种子……是宝贝!天大宝贝!” 这一刻,这位倔强一辈子的老把式,终于在心服口服的事实面前,低下了头。这种来自权威对手的公开认输,带给凌风和围观者的爽感,远超简单的数据对比。
刘技术员也激动不已,亲自查验了秤砣和粮食,确认无误后,大声宣布:“经过现场严格测产,凌风同志引种的这个新品系,在相同管理条件下,亩产预估远超本地常规品种,增产幅度超过六成!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我会立刻向县农业局汇报这个好消息!”
王福满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看着凌风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座会移动的金山。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社员们围着凌风,七嘴八舌地询问明年能不能换种,哪里能弄到种子,热情几乎要将他淹没。凌风心中也涌动着激荡的情绪,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一边耐心地回答着大家的问题,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兴奋的人群。他注意到,在人群外围,有两个人影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没有凑过来,交头接耳了几句,就悄悄离开了。其中一个人的背影,让他觉得有几分眼熟,像是红星大队的人。
公开测产的大获成功,如同在凌家坉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冲击波迅速向周边扩散。凌风“种出了神种”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附近十里八乡,甚至引起了县农业局更高层面的关注。周科长亲自打来电话,向王福满和凌风表示祝贺,并指示要妥善保管好这批珍贵的种子,准备秋后组织更大范围的示范推广。凌风一时风头无两,成了全县农业战线上的名人。
然而,树大招风。明面上的荣誉和关注背后,暗处的窥探和算计也必然随之升级。凌风心里清楚,王老梗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那个在试验田偷走“假种子”的黑影及其背后的势力,在发现上当之后,也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就像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发动更致命的攻击。必须利用眼下这大好的形势和空前的关注度,布下一个更大的局,既能保护核心成果,又能引蛇出洞,最好能一次性解决问题。
当天晚上,凌风以庆祝测产成功、感谢乡亲们信任为由,请孙大壮和几个参与秘密保卫工作的核心民兵到家里,让母亲和小妹炒了几个菜,切了点腊肉,弄了点土酒,关起门来边吃边商量。
几杯土酒下肚,气氛活跃起来。孙大壮兴奋地拍着桌子:“风小子,今天这场面,太提气了!你没看李大爷那脸色,哈哈,这回可是彻底没话说了!看以后谁还敢说你瞎折腾!”
凌风给他斟满酒,脸上却没什么得意之色,压低声音说:“大壮哥,还有几位兄弟,今天找大家来,一是感谢弟兄们这段时间的辛苦,二是有件更重要、也更棘手的事,得靠大家再出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