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碑投射出的星图虚影上,那代表“星炬a”坐标旁闪烁的刺目红光,如同催命的符咒,将刚刚获得片刻喘息的两人,再次推入了命运的激流。五标准日,对于星际尺度而言,几乎是转瞬即逝。而以他们目前的状态,以及那遥远的路程,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王默然强压下因紧急信息而再次翻腾的气血,混沌之瞳中数据流疯狂闪烁,将全部心神沉入金属碑刚刚解锁的信息库。他如同一个在即将崩塌的图书馆中寻找唯一生路的学者,无视了神魂因过度运转传来的撕裂般警告,疯狂检索着一切与“星炬塔功能”、“空间移动”、“紧急协议”相关的信息。
玄刹则沉默地守护在一旁,血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看似平静的虚空。她知道,此刻自己能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确保王默然不受干扰,并尽快恢复哪怕多一分的力量。她调动着刚刚得到滋养、恢复了些许活力的兵厄煞气,不再急于修复伤势,而是将其高度凝聚,如同一层薄而坚韧的暗红色晶壳覆盖体表,进入了最节省能量、也最能应对突发状况的战备状态。肩头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但她将其视为一种保持清醒的警示。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迫感中一分一秒流逝。王默然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因神魂过度消耗而变得更加苍白,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信息库庞大而残破,大部分关于高阶应用和核心技术的数据都已损毁或加密,但他还是从中梳理出了一些关键碎片:
星炬塔本质:并非单纯的灯塔或前哨,而是一个集观测、通讯、能量传输、空间定位、乃至一定程度法则稳定于一体的综合性节点。其核心是一种被称为“星核共鸣器”的装置,能够与分布在不同星域的星炬塔产生超距共鸣,构建一个相对稳定的“星炬网络”。这座第七星炬塔虽严重受损,但其最基础的“星核共鸣器”似乎仍保留了部分功能。
空间移动可能性:完好的星炬塔具备短距离“星门跃迁”能力,但需要消耗海量能量且坐标需精确锁定。目前这座残塔显然不具备此条件。然而,信息库中提到了一种基于“星炬网络共鸣”的“引导漂流”模式——并非精确跃迁,而是利用星炬塔之间的天然共鸣牵引,将物体(或生命体)包裹在一种特殊的“共鸣护盾”中,以远超常规航行的速度,“抛射”向目标星炬塔的大致方向。这种方式极其不稳定,落点偏差极大,且对承载者的肉身和神魂强度要求极高,堪称一场豪赌。
能量现状:残塔维生系统启动后,能量储备本就不足,仅能维持基础照明和信息库最低限度运行。若要进行“引导漂流”,必须找到额外的能量源,或者……冒险启用塔内可能尚存的、但极不稳定的“应急能源阵列”。
“找到方法了。”王默然抬起头,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引导漂流’,可以利用星炬网络共鸣,将我们快速送往‘星炬a’区域。”
他快速将“引导漂流”的原理、风险以及能量需求告知玄刹。
玄刹血眸微眯,没有丝毫犹豫:“风险已知。如何做?”
“需要能量,大量的能量。”王默然指向残塔深处那扇崩塌的大门,“信息库提示,塔内底层可能还存在一个未完全损毁的‘应急能源阵列’,但状态未知,激活风险极高。我们必须下去,找到它,并设法启动。”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其他选择。两人稍作调息,将刚刚恢复的微弱力量凝聚起来,走向那扇扭曲的金属大门框架。
框架之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幽深漆黑的通道。塔内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混合着金属锈蚀、尘土以及某种未知有机质分解的气味。借助塔顶透下的微光和自身目力,可以看到通道两侧的墙壁同样由巨大的骨骼构成,上面布满了各种早已停止运行的管道和符文线路的残骸,许多地方都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散落着破碎的骨骼和金属片。
王默然走在前面,混沌之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仔细扫描着前方的路径和能量反应。他走得异常小心,不仅要避开地面的障碍物,还要时刻感知着周围结构的稳定性。这座塔受损太严重了,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轻微的震动会不会引起更大范围的坍塌。
玄刹紧随其后,长刀并未出鞘,但右手始终虚按在刀柄之上,煞气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散布开来,警惕着任何可能潜伏在黑暗中的危险——无论是实体的,还是能量态的。
通道一路向下,坡度很陡。他们经过了几个岔路口,根据信息库中残存的结构图,王默然选择了通往底层能源区域的方向。越往下,空气中的能量残留就越发明显,时而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紊乱的能量流从墙壁的裂缝中逸散出来,带着不稳定的噼啪声。
“小心,”王默然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道,“前方有强烈的能量乱流,空间结构也不稳定。”
玄刹凝神感知,果然察觉到前方通道的尽头,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那里的黑暗仿佛更加浓郁,连光线都被扭曲吞噬。
两人放缓脚步,更加谨慎地靠近。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空间,这里应该是星炬塔的能源核心区域。然而此刻,这里一片狼藉。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某种暗金色金属构筑的、布满裂痕和焦黑痕迹的圆环形装置,这就是“应急能源阵列”。阵列周围,连接着无数粗大的、如今大多已经断裂或熔毁的能量导管,如同巨兽死去的血管。地面上散落着大量散发着微弱辐射的晶体碎片,显然是某种高能矿石的残骸。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能源阵列的正上方,穹顶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可以直接看到外界那片稳定的虚空,而窟窿的边缘,残留着强烈的、带着毁灭与黑暗气息的能量腐蚀痕迹——这与他们在“蝎尾站”祭坛感受到的蚀骨能量同源,但更加精纯、更加可怕!
“看来,这里就是这座星炬塔陷落的关键点之一。”王默然沉声道。他能想象出当年的战斗是何等惨烈,入侵者直接击穿了塔的防御,摧毁了能源核心。
此刻,那残破的能源阵列中心,还有几块硕大的、颜色黯淡的菱形晶石在缓缓旋转,散发出极其不稳定、时而微弱、时而剧烈的能量波动。这就是仅存的、尚未完全失效的应急能源。
“能量反应极不稳定,直接激活风险太大,很可能引发爆炸。”王默然快速分析着,“需要先稳定其输出,或者找到一种方式,将能量安全地引导出来,注入‘引导漂流’协议。”
他走近能源阵列,混沌之瞳仔细扫描着其结构和能量回路。玄刹则守在入口处,一边警戒,一边尝试吸收空气中逸散的、相对温和的能量碎片,加速恢复。
王默然发现,能源阵列的核心控制符文大多已经损坏,但连接那几块旋转晶石的基座下方,有一个相对完好的、似乎是用于能量分流与稳定输出的辅助接口。只是接口的规格和能量属性,与他们目前拥有的任何东西都不匹配。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布满灰黑纹路的右臂上。混沌蚀元,兼具混沌的包容与蚀骨的腐蚀、终结特性,或许可以作为一种“万能接口”,强行侵入并暂时稳定这个古老的系统?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危险的设想。一旦失控,不仅可能炸毁能源阵列,他自己也会首当其冲。
他看了一眼星图虚影上依旧在闪烁的红色警报,又看了一眼正在全力恢复的玄刹,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玄刹,为我护法。无论发生什么,不要靠近。”他沉声吩咐道。
玄刹重重点头,血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向后稍退几步,煞气更加凝聚,长刀已然半出鞘,冰冷的杀意锁定了能源阵列的每一个角落。
王默然深吸一口气,走到那个辅助接口前,盘膝坐下。他先尝试调动了一丝纯粹的混沌死元,缓缓探向接口。
嗡!
接口处立刻爆发出强烈的排斥性能量乱流,将混沌死元弹开!显然,这座古老装置的能量属性与纯粹的混沌死元并不兼容。
王默然并不意外,他立刻转换思路,开始引导那新生的、更加危险的混沌蚀元。灰黑色的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他指尖缓缓流淌而出,带着寂灭与腐蚀的气息,再次探向接口。
这一次,排斥反应小了许多!混沌蚀元那兼容并蓄(或者说污染同化)的特性,似乎与这受损古老系统的混乱状态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契合!
但他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混沌蚀元的输出强度和频率,试图模拟出接口能够接受的某种能量波动。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活儿,如同在用一根烧红的铁丝去撬动一把布满铁锈的、结构复杂的古老锁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默然的额头布满了汗珠,神魂的负荷达到了极限。那能源阵列中心的晶石旋转速度时快时慢,能量波动愈发不稳定,整个半球形空间都开始微微震动,穹顶的破口处有细小的碎屑簌簌落下。
玄刹握紧了刀柄,血眸死死盯着能源阵列和王默然,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默然眼中精光一闪!
“就是现在!”
他猛地将一股精纯的、蕴含着自身对“秩序”与“混沌”平衡理解的意志,混合着最后的力量,灌注到混沌蚀元之中!
嗤——!
灰黑色的能量终于成功“嵌入”了那个辅助接口!一阵更加剧烈的震动传来,能源阵列中心的晶石光芒骤然大盛,随即又迅速内敛,旋转速度变得相对稳定下来!一股庞大而古老的能量,被混沌蚀元暂时“驯服”,顺着王默然的手臂,缓缓流入他的体内,再经由他的混沌道基(此刻如同一个临时的能量中转与过滤器),导向他与金属碑之间建立的“引导漂流”协议连接!
成功了!
王默然来不及欣喜,立刻通过心神连接金属碑,启动了“引导漂流”协议!
嗡!!!
整座残塔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低沉而宏大的嗡鸣!塔顶的光芒瞬间变得如同小型恒星般耀眼!一道乳白色的、由纯粹秩序能量构成的光柱,自塔顶冲天而起,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巨大而复杂的、不断旋转的符文阵列!
符文阵列的中心,产生了一股强大的、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牵引力,笼罩了王默然和玄刹!
“准备!”王默然低喝一声,强行稳住因能量过度负载而几乎要崩溃的身体和道基。
玄刹瞬间来到他身边,煞气收回体内,仅以肉身力量抵抗着那越来越强的牵引。
下一刻,乳白色的光芒彻底吞没了两人!他们的身影在骨质平台上瞬间模糊、扭曲,最终化作两道流光,被那巨大的符文阵列吸入,消失在第七星炬塔的顶端!
光芒散去,残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塔顶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唯有那金属碑上的星图虚影,代表王默然和玄刹的光点,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沿着一条不甚稳定、不断微微调整的轨迹,射向遥远星空中,那标注着“星炬a”的坐标!
“引导漂流”已然启动,这是一场没有回头路的征程。他们将在星炬网络的共鸣通道中,跨越无尽星海,奔赴那即将被战火笼罩的星炬a,奔赴那未知的命运交汇点。而此刻,他们能做的,便是在这高速的“漂流”中,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修复伤势,巩固力量,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决定“锈骸”命运的真正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