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景明的沙龙回来，已是深夜。出租屋所在的老旧小区万籁俱寂，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顽强地亮着，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投下片片光斑。与方才那个充斥着雪茄、威士忌和资本气息的精致世界相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粗糙而真实。
林小凡没有立刻上楼，他在楼下站了一会儿，让微凉的夜风吹散身上沾染的些许烟酒气。脑海中回放着沙龙上的种种——钱富贵那张恼羞成怒的脸，陈景明意味深长的目光，还有其他那些或探究、或好奇、或带着算计的眼神。他像一个突然闯入者，谨慎地观察着，学习着那个圈层的规则，同时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底牌。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自己对钱富贵说的话。这话既是对钱富贵的暗讽，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警示？在那样的场合，一言一行都可能被过度解读，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他抬步走上楼梯，老旧的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刚走到自己所在的四楼，一阵极具穿透力的音乐声和男女混杂的喧哗笑闹声，就如同无形的拳头，狠狠砸向他的耳膜。
声音的来源，是对门那户人家。
对门住的是一对年轻情侣，据说是附近酒吧的常客，作息昼夜颠倒。这已经不是林小凡第一次在深夜被他们吵醒了。以前他还是社畜时，第二天还要早起挤地铁，对此深恶痛绝，也曾上门沟通过几次，对方要么敷衍了事，要么干脆不开门，态度恶劣。
后来他失业，心态崩坏，更是无暇顾及这点噪音。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那震耳欲聋的低音炮仿佛直接敲击在他的心脏上，男女肆无忌惮的尖叫和笑骂声尖锐刺耳，严重干扰着他试图平复的心境和刚刚培养起来的修炼习惯。
烦躁感如同藤蔓般滋生。
他站在自家门口，没有立刻开门。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动用差评。
这似乎是一个完美的“小目标”。对方行为扰民，事实确凿。消耗气运值必然极少，效果立竿见影，而且几乎不会引发任何不可控的后果，更不会有人将这种小事与他联系起来。
他甚至不需要动用【差评预览】，凭经验判断，这种低能级目标，消耗可能就在1-5点气运之间。
他集中精神，系统界面浮现。目标锁定对门住户。
【差评目标：401室住户（个体\/群体）】
【差评内容：深夜制造噪音，严重扰民，素质低下，毫无公德心！建议立刻安静下来，并且未来三天内都无法再发出超过40分贝的声音！】
【系统判定：有效差评（基于事实）。目标能级：极低。执行需消耗气运值：3点。是否确认提交？】
果然，只需要3点。
3点气运值，对他现在141点的总量而言，九牛一毛。只需一个念头，就能换来至少三晚的清净，还能稍稍惩戒一下这些缺乏公德心的邻居。
手指似乎已经要下意识地确认。
但就在这一刹那，他停住了。
他想起了自我差评时的警醒。
想起了面对钱富贵时，强行按下的掠夺冲动。
想起了自己定下的底线——力量，不应滥用。
差评系统是核武器，不是用来拍苍蝇的。今天可以用它来让邻居禁声，明天是不是可以用来惩罚插队的人？后天是不是可以用来报复任何一个让自己稍有不满的对象？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习惯了用这种“便捷”的方式解决所有问题，他会不会逐渐丧失正常处理人际关系和应对琐事的能力？会不会真的变成一个依赖系统、被力量支配的怪物？
这3点气运值消耗虽小，但背后代表的心态滑坡，风险巨大。
而且，他隐隐有种感觉，频繁地对这些蝼蚁般的目标使用差评，即便消耗再小，积累下来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因果残渣”和“异种精神印记”，恐怕也会在量变引起质变的那一天，带来麻烦。纯化气运的消耗，可是实实在在的10点一次。
得不偿失。
林小凡缓缓收回了即将确认的意念，系统界面随之隐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阵烦躁强行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坚定。
他没有选择差评，而是走上前，抬手，用力地敲响了401的房门。
“咚！咚！咚！”
敲门声沉稳而有力，甚至盖过了部分音乐声。
里面的喧闹声戛然而止，音乐声也被调小了一些。一个不耐烦的男声隔着门吼道：“谁啊？！大半夜的敲什么敲！”
“你们的声音太大了，影响到别人休息了。”林小凡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穿透门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请立刻把音量调低。”
“管得着吗你？我们在自己家爱怎么闹怎么闹！”里面的男人语气更加恶劣。
若是以前，林小凡或许会无奈离开，或者与之争吵。但此刻，他心境不同。他没有动怒，只是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冷意：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和小区公约，夜间制造噪音干扰他人正常生活，是违法行为。需要我立刻报警，让警察来跟你们讲道理吗？或者，我们可以换个方式，‘好好’沟通一下？”
他刻意在“好好”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同时，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下意识地运转起来，一股远比常人凝练的精神力伴随着话语，隐隐透门而去。
门内瞬间安静了。
过了几秒钟，音乐声被彻底关掉。那个男声悻悻地传来，气势弱了不少：“……行了行了，知道了！这就睡了！”
门外，再无声响。
林小凡站在门口，等了几秒，确认对方确实消停了，这才转身，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屋内一片安静，与门外的喧嚣仿佛两个世界。
他靠在关上的门板上，轻轻吐出一口气。额角有细微的汗珠，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刚才那一刻，他调动了初生的灵力和精神力去施加压力，这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但效果是显着的。
他没有动用差评系统，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哪怕是刚刚起步的）、合理的法规以及一点点威慑，就解决了问题。
这种感觉，远比动用差评来得踏实，更有成就感。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静的夜色。对门偶尔传来一两声压低的、不满的嘟囔，但再也构不成干扰。
这一次，他守住的不仅仅是一夜的安宁，更是自己身而为人的主动性和底线。
差评系统是底牌，是利器，但不能成为拐杖。
他盘膝坐下，开始每晚例行的修炼。心境，似乎比以往更加通透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