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
噔——
噔——
三声清脆却带着不祥的钟声,如同为文明敲响的丧钟,穿透了弥漫着硝烟与绝望的空气,在残破的城市废墟上空回荡。
街道上,残垣断壁间,一个“人”正以怪诞的姿态蹒跚而行。
他尚且维持着人类的形状,但每一个动作都在挑战着生物力学的极限。
他的手肘以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角度反向扭曲,如同折断的树枝;他的身体面朝左侧,而脖子却像生锈的轴承,带动着头部一抽一搐地转动,每一次抽动都伴随着细微的“咔哒”声。
这姿态,像极了恐怖片里的丧尸,却又带着某种更诡异、更不自然的扭曲感。
从他喉咙深处,不时喝出沙哑的吼叫。
枪声如暴雨落地般响起,子弹倾泻在那怪物身上。
然而,足以将普通人打成筛子的火力,此刻却显得如此无力。
子弹撞击在怪物体表,竟发出“噗噗”的闷响,仿佛打在坚韧的橡胶上,纷纷变形、弹开,只留下浅浅的白痕,连那层皮膜都无法穿透!
一枚呼啸而来的炮弹在它附近炸开,破片如同死亡之花绽放。
可烟尘稍散,那怪物依旧伫立,体表那层类似薄膜的物质流淌着微光。
热武器,在这些怪物面前,简直就像是来搞笑的玩具。
“编号3639,清理。”
命令简洁、直接。
编号3639的身影动了。
他没有应答,只是身体微微下伏,下一刻,脚下坚实的水泥地面轰然龟裂,他整个人如同被巨型弩炮射出,向前一跃竟横跨了数十米的距离,带着一股狂风落在了废墟街道的中央!
通过望远镜观察着这一幕的士兵们,呼吸齐齐一窒。
他们脸上交织着兴奋与恐惧。
兴奋的是,这非人的力量正是他们对抗怪物的希望;恐惧的是,拥有这种力量的还能算是人吗?
3639站定,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古朴的环首刀,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
与此同时一层粉白色、如同活体生物组织般的薄膜,迅速从他的作战靴底部蔓延而上,如同有生命的铠甲,瞬间覆盖了他的双腿、躯干,直至脖颈。
这层薄膜微微鼓动着,仿佛在呼吸。
就在一只扭曲的怪物发现了他,嘶吼着扑来的瞬间,编号3639的身影骤然模糊,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的身影出现在那只怪物身侧。
怪物的动作僵在原地,紧接着它的头颅沿着平滑的切口缓缓滑落,砸在地上。
环首刀刀身上却不沾半点污血。
编号3639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多看那无头的尸体一眼。
他的身影再次闪动,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另一个方位,刀光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而高效地掠过。
他穿梭在废墟之间,身影时隐时现,每一次出现都必然伴随着至少一只怪物的肢解或毙命。
这片区域的哀嚎与嘶吼,正在被他以绝对的力量,强行归于死寂。
士兵们看着那如同杀神般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既有获救的庆幸,也有一种目睹非人力量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报告,清理完毕!”
编号3639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场高效而残酷的屠杀只是完成了一次日常清扫。
“收到,归队!”
指令立刻传来。
编号3639依令转身,迈步。
就在他走出两步之后,他猛地顿住脚步,骤然转向右侧!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右侧那片空无一物的废墟上空,传来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直接作用于他生命本源的牵引感和熟悉感!
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线,穿过了时间与空间,轻轻拨动了他灵魂深处的某根弦。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断墙、瓦砾、以及弥漫的硝烟。
什么情况……
他维持着警惕的姿势,感知也提升到极限,反复扫描那一片区域。
一无所获。
那股感应来得突兀,消失得也毫无痕迹,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编号3639,归队!”
通讯器里再次传来命令,带着催促。
可这一次,编号3639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移动。
他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刚才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牢牢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糟了!编号3639失控了!”
他那双冰冷专注的眼睛里泪水竟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
“我没事。请首长放心。”
“归队再说。”
“明白!” 编号3639应答,他终于迈开了脚步,朝着集结点的方向快速移动,身影在废墟间几个起落便远去。
我以后的孙子……名叫木裕。
这个念头,这个名字,是如此凭空出现,却又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确定性。
它从何而来?为何会在那一刻,如同启示般闯入他的脑海?
……
夜晚的虫鸣尖锐,成了笼罩在这座死寂城市唯一的的旋律。
夜幕下的庄园显得格外寂静,暖黄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映照着修剪整齐的花园。
一切看起来十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响了门铃。
“谁!”门铃通讯器里立刻传来一个警惕的、带着紧张的女声——是白兔。
“木裕。”
“木裕?!!”
通讯器里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别墅那扇大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
木裕甚至还没看清门后的人影,一个娇小的身影就带着一阵风猛地冲了出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
是白兔。
她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前,肩膀微微耸动,传来压抑不住的、细碎的啜泣声。
木裕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颤抖的女孩,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抬起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打电话也不接……我都……我都怕你出事了……呜呜……”白兔的声音闷闷的,眼泪迅速浸湿了木裕胸前的衣料。
感受到她的担忧和恐惧。
木裕的心软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他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白兔抱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带着哭腔追问:“那你到底去哪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将她轻轻揽住,低声道:“进去再说吧。”
他拥着白兔,踏入了别墅温暖的光晕中。
阴鸷正倚在门框上,此刻嘴角却扯着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队长!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阴鸷开口,语气听起来像是庆幸,但细品之下,那语调里却微妙地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可惜。
木裕挑了挑眉,回道:“原来你这么盼着我死。”
“木裕!”赵树鸿从阴鸷身后走出,“要对练吗?没想到你的进步速度这么快。”
他毫不客气地揭短,“你一开始在训练馆可是被我一脚就踹晕过去一个多小时。”
“……”
木裕嘴角微微抽搐,这事都过去多久了,赵树鸿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他感到一阵无可奈何。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贴近木裕身侧。
是疯犬。
他死死盯住了木裕腰间那把新得的环首刀。
“这把刀……”疯犬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病态的痴迷。
木裕不动声色地侧身半步,“防身用的,毕竟现在世道不太平。”
疯犬的指尖顿在半空,他歪了歪头,突然指向自己,眼神亮得惊人:“送我?”
木裕被他这跳跃的思维弄得一愣:“你从哪句话里听出来这两个字的?”
“那算了。”疯犬脸上的狂热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索然无味的冷漠。
木裕摇了摇头,环视了一下客厅,发现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问道:“慧娟姐呢?”
提到慧娟,白兔的担忧又浮现在脸上:“在楼上休息呢。之前的战斗,我们这边损伤不小,慧娟姐使用【复原】的能力过于频繁,透支得很厉害,需要静养。”
“那就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辛苦她了。”木裕说着,径直走到客厅的餐桌旁坐下。
他抬眼看向跟进来的白兔和站在一旁的阴鸷、赵树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山小队的成员情况怎么样?”
白兔摇了摇头:“情况不好。上次执行任务,队长重伤,现在还在昏迷。”
木裕沉默了片刻,眼神晦暗。
他深吸一口气,提到了另一个名字:“那天我最后和金婵姐碰面了。”
这句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我没能带走她,”木裕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力,“甚至差点死在了米迦勒手里。”
他的脑海中闪过最后的片段,那柄燃烧着圣洁的圣刃精准而残酷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那撕裂般的剧痛和生命力飞速流逝的冰冷感,至今想起仍让他心脏抽搐。
然而,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记忆到此便戛然而止,如同一卷被强行剪断的胶片。
一片空白。
而且,每当他试图深入回想,脑海中那几个觉醒的恶魔集体选择了缄默。
“金婵姐她怎么样了?”白兔急切地追问,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木裕从短暂的失神中挣脱出来,摇了摇头:“看情况,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她说她暂时是不会回来的。”
说出这句话时,他感到一阵明显的失落。
真是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但我也有了更多特殊的情报。”木裕话锋一转,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他将一直带在身边的环首刀拿起,平放在餐桌上,“这把刀,就是在异能者黑市买的!”
“异能者黑市?那是什么东西?”阴鸷皱起眉头,这个名词他闻所未闻。
木裕知道需要从头解释,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先说一下前因。我们都知道,我们目前所处的这个世界,它是虚假的。”
这一点,在场的风小队成员都早已知晓,并未露出惊讶之色。
木裕继续道:“而这个虚假的世界被称之为L市,还连接着另一个同样虚假的世界。这个被连接的世界,是所有已知虚假世界的交汇点和中心,它被知情者称为——异能者黑市。”
“在那个地方,我们自身的能力、血液,都被明码标价,可以进行交易。”
“听起来……好可怕。”白兔喃喃道。
一个将所有价值都量化的地方,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的通用货币,正是我们也在使用的异能硬币。”木裕拿起自己身上带着的一枚作为示例,“异能硬币是由异能者的血液经过特殊工艺制作而成的,是纯粹的能量结晶。”
他看向赵树鸿:“树鸿,老李告诉过我们异能硬币可以吃,还可以和别的异能者交换物品。”
“是,我记得。”赵树鸿点头确认。
“这是其一,”木裕话锋一转,抛出一个关键问题,“但你们看我们队伍内部,就算获得了异能硬币,我们最常用、最大量的用途是什么?”
“吃。补充能量消耗。”白兔很快回答。
“正确!”木裕肯定道,“所以,在我们这个世界的生存体系里,根本不存在、也不需要大规模地用异能硬币来交换物品!如果我们需要日常物资,使用城市里还在流通的常规货币就行了,为什么组织要同时发放这两种货币?还要强调异能硬币的交换功能?”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老李知道异能者黑市的存在,并且知道异能硬币在那里是硬通货。但他,或者说是我们所隶属的异能者组织上层,一直刻意向我们隐瞒了这个事实!”
“从而制造了一个他们想要的温室。”
“这……”
赵树鸿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最终只吐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现在看来,何其可笑。
他以为自己跳出了一个家族的小温室,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他所处的这个世界,本身仍然是一个更大、更精致的温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