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平茬】。好个【平茬】。”
条野采菊眼中掠过淡淡凉意。他随手将那魔书与先前的邪典扔到一处，简短点评，“好一对伯爵夫妇，好个伯爵岛。这简直‘无父无君无法纪，为非作歹有人庇’！”
他是看不过眼压着火气，可这下不凑巧，一个没看准擦着正对着弯腰聆听的福地樱痴撒娇卖乖的大仓烨子发辫过去了。这下可闯了祸，上一秒可爱地对着男人眨巴大眼睛的大仓烨子转过来就是一张好事被人打扰的超绝凶蛮罗刹面。
变、变脸术！
条野采菊下意识退了半步，慌了片刻又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左思右想，迟疑着露出微笑：？
要是尚有记忆，清楚大仓烨子福地樱痴这两人之间的事不好掺和的他，这时候早就明哲保身溜之大吉。奈何他失忆了。
于是他陷入沉思：这三人的站位……这个心跳频率……还有这微妙的情绪气味……
“福地先生，”他小心试探了一下，作势要将话头递过去，“从您这个神父来看这里的黑魔法……”
条野采菊敏锐地发觉，眼见着福地樱痴的注意要被他吸引住，大仓烨子方向传来的心跳声——更凶了。
见鬼。条野采菊甚至有种，被那边扩散过来的怨念咬了一口的错觉。
“……这黑魔法相当险恶，就算不是专业的，我们这种外行来看也是十分天马行空荒诞不经。咳。其真实性和可行度，还需查证、还需查证。”
他紧急改了口风，感知到大仓烨子收回了那让人后脖子发凉的视线才松口气。但与此同时，心中又为自己这不明缘由的反应感到些许不满。
要是她下级也就罢了。可他们四个都是被邀请到城堡做客的平民身份，先不说真实性、起码不分高低贵贱。何况这是个小女孩，而他明明是个独当一面成年男性。
讨论古堡内情是四人都心照不宣的协作，他条野采菊应该想找谁探讨闲聊就去找谁，为什么要看她的眼色行事？
他自恃才能，向来自信闭眼打猎也不怕拘束，眼睛有疾却丝毫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偏偏这世道处处是阶级，他自己也难免在细枝末节处表现出被束缚。聪明人最怕多想，这一四处联想，这件事想来真就让人心里不怎么舒服了。
条野采菊自问，他自己又不是真的那么心如止水、不骄不傲。
要忍下这种程度的不快，可以。但他想来，跟几个萍水相逢不知底细的家伙们，没这必要。
于是脸上客气的笑淡了，“那既然医生姑娘与神父私下有话要谈，在下也有自己的怀疑需要进一步查证，我们不如就在这里分开。几位也不用勉强迁就我的行为逻辑，想见伯爵的也可以自行见去啊，这么大的城堡哪里都能走，现在各位就各自行事去吧。我先走一步。”
稍一点头示意之后，他便干脆利落沿着自己刚才想去探查的方向去了。
大仓烨子无语凝噎指着他的背影半晌，“他、他什么意思？给我甩脸色看啊？老娘从来不爱看脸色！”
说着一拍桌子转身……又一个急转弯，‘柔弱天真’道，“神父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我一个小女孩在这种阴森森的古堡里会害怕。”眨眼。眨眼。
整个事态开始走癫的过程中全程一直在沉默的福地樱痴&末广铁肠：……………………
福地樱痴还能说什么？
就算大仓烨子不这么胡说，他本能的责任感也不允许他把小姑娘一个人在这里放着不管的。何况她据说是来这里要与伯爵洽谈镇上瘟疫情况的医生……先不论这个年纪的女孩能不能当医生。
他忽然惊觉，不知为何，他们几个人居然没有一个质疑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身份居然是个“医生”。
就好像本来放在其他小女孩身上都很奇怪的重任，一换上大仓烨子的脸，他们就觉得合理了。怪了。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跟末广铁肠打过招呼，福地樱痴带上大仓烨子走向通往客厅的大堂——他认为考虑到梦中绝望的瘟疫景象，当下先去可能的地方找到伯爵才更紧要。
分散行动也好。他更不是习惯听从别人的思路做事的人，虽然认为谈判前先了解一下伯爵没有坏处，所以之前配合了在书房的查阅，不过其实不用随着大流一起找什么琐碎线索更合他意。
他本能地觉得，跟个小小伯爵谈可能出现在岛上的威胁的事而已，对他福地樱痴来说不会有多难。
原地的末广铁肠挠了挠头，随便挑了个方向也走人了。
被撕毁的、嫌弃丢下的几本书静静躺在无人的角落。
少顷，安静的室内，又响起好像滑动着指甲在木架上刻字的声音：
S-h-I-N——S-h-I-N——……
*
昏暗的阳光点亮玻璃彩窗上垂眸神像的轮廓，细小的尘埃粒飘浮在宁静的空气里，木质的讲台上摊开放着一本读到四分之三就留在了这里的经文，写着信仰与救赎的纸张上落满了灰。
条野采菊踏入这间违背习俗建造在了城堡西侧的小教堂，第一件事就是先屏息。
依靠着聊胜于无的视力他注意到，讲台后方的正位，供奉的却是一尊背身的神像。上面似乎还用红色油漆涂抹了什么，他不得不走过去，凑近了，才看清那是亵渎的符号。
在神的背上一个鲜明刺目的，在刚才书房那本阵法图中见过一眼的，【恶魔】的符号。
他隐约感觉，这符号的颜色红得不似普通颜料那般正。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隐隐有些暗沉。
而这间小教堂散发的气味不只是堆积的灰尘，有更多的、让他无法忍受的恶臭充斥着整个房间。他转过身后撤一步，几乎靠上了那尊神像的后背。几乎是踩在神的位置上观察全屋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这恶臭的来源。
为什么让他觉得无处不在？
是因为，这间教堂原来有他一开始没能察觉到的“听众”。
——每一条长椅下面，每个身位都放置着的一颗颗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