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北京街头,总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紧张感 —— 胡同里的老人们聚在墙角聊天时,声音会刻意压低;机关单位门口的岗哨比往常多了些,偶尔还能看到穿着制服的人进出。陈墨每天上班路上,都能听到零星的传言:“听说粮食局的张局长被带走谈话了”“教育局的李主任昨天没去上班”……
不过这些风波似乎只集中在机关领导层面,对基层老百姓的生活影响不大 —— 胡同口的早点铺依旧冒着热气,菜市场的白菜、萝卜摆得整整齐齐,孩子们还是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唯一明显的变化,是 “鬼市” 几乎销声匿迹了 —— 以前私下倒卖粮票、布票的贩子,现在连影子都见不到,据说有关部门查得特别严,抓到一次就会从重处理。
陈墨这段时间没少往陈琴家跑 —— 姐姐是街道办副主任,姐夫王建军是粮食局副局长,两人都在 “领导岗位”,他总担心他们会被波及。每次去,陈墨都会叮嘱:“姐,姐夫,最近少出头,能推的事就推了,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陈琴和王建军也知道轻重,每次都点头答应:“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
这周六休息,陈琴一家一大早就来了陈墨家。丁秋楠特意炖了鸡汤,还炒了家栋爱吃的红烧肉、家媛喜欢的炒青菜,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得热热闹闹。饭后,陈琴和丁秋楠推着婴儿车,带着家媛、家栋,还有两个刚满半岁的宝宝去胡同里转;小黑像个尽职的保镖,紧紧跟在婴儿车旁边,时不时抬头看看车里的陈文轩和陈文蕙,生怕有人靠近。
院子里只剩下陈墨、王建军,还有坐在秋千上看书的王家栋。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风一吹,树叶 “沙沙” 作响,倒有几分惬意。
“家栋今年是不是要高考了?” 陈墨突然想起,王家栋已经十七岁了,按年纪正好赶上今年的高考。
王家栋放下手里的《数理化通解》,从秋千上跳下来,走到石桌旁坐下:“舅舅,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考了,现在每天都在刷题,可还是觉得没底。”
“有把握考上吗?” 陈墨笑着问,眼神里满是期待 —— 他知道高考对这个年代的孩子有多重要,考上大学不仅能改变命运,还能避开不少风波。
王建军在旁边斜了儿子一眼,语气里带着调侃:“他要是能考上大学,咱们老王家的祖坟都得冒青烟!平时让他多看书,他倒好,要么躲在屋里听收音机,要么就跟院里的孩子去打球,心根本没在学习上。”
王家栋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苦笑:“爸,我也想好好学,可那些数学公式、物理定律,怎么记都记不住。舅舅,您当年是怎么考上医学院的?肯定特别厉害吧?”
“我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 陈墨摇摇头,想起自己高考时的场景,眼神里满是回忆,“我们那年高考,还是地区招生和学校自主招生结合,不像现在是全国统一招生,竞争没这么激烈。而且那时候上学的人少,很多家庭都让孩子早早上班挣钱,愿意读书的人不多,分数线相对低一些。”
“这么说,舅舅您那时候高考很简单?” 王家栋眼睛一亮,满是羡慕 —— 他总觉得自己生错了年代,要是早几年参加高考,说不定就能轻松考上大学。
“简单是相对的。” 陈墨解释道,“那时候的教材虽然没现在深,可教学条件差啊 —— 我们高中只有一间教室有黑板,上课要搬着凳子去抢位置;课本都是手抄的,有的地方字迹模糊,还得靠老师口头讲。再说了,那时候能考上大学的人本来就少,即便分数线低,也不是谁都能考上的。”
王建军喝了口茶,笑着补充:“你舅舅当年考上医学院的时候,你爷爷奶奶高兴得一宿没睡!你爷爷特意去供销社买了二斤猪肉,还打了半斤白酒,跟街坊邻居庆祝了好几天。”
“我还记得我爸当时的样子。” 陈墨忍不住笑了,“他刚听说我考上医学院的时候,还挺高兴,可一听我要读八年,正吃饭呢,手里的筷子都掉了,愣在那儿半天没说话,跟傻了一样。后来还跟我妈嘀咕:‘读八年书,毕业都快三十了,还能不能娶上媳妇啊?’”
王建军和王家栋都被逗笑了,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王家栋好奇地问:“舅舅,您那时候为什么要学中医啊?是不是特别喜欢?”
“哪儿是喜欢啊!” 陈墨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当时想考的是西医临床专业,结果分数差了十分,被调剂到了中药学。拿到通知书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还跟我妈说:‘中药学是干啥的?不就是跟一堆烂草根、树皮打交道吗?学这个有啥用?’”
“后来呢?” 王家栋追问 —— 他一直以为陈墨是一开始就想当中医的。
“后来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学校。” 陈墨笑着说,“不过也算塞翁失马 —— 在学校里,我遇到了我的师父,他教我诊脉、开方,还带我去山里认草药,我才慢慢喜欢上中医。要是当时真考上了西医临床,说不定现在还只是个普通的内科医生,不会有现在的医术。”
王建军点点头,感慨道:“是啊,有时候看似不好的事,说不定藏着转机。对了,小楚,家栋这事儿你帮着拿拿主意 —— 要是他考不上大学,你说让他去上班,还是有别的出路?”
陈墨看了看王家栋,认真地问:“家栋,你想不想跟舅舅学中医?我可以教你诊脉、开方,以后当一名中医,也算是份体面的工作。” 他其实挺希望外甥能学中医 —— 一方面,中医是他的老本行,能把医术传承下去;另一方面,当中医相对安稳,不容易卷入风波。
王家栋却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舅舅,您饶了我吧!我在您书房里见过那些中医书,厚厚的一大摞,还有好多生僻字,我看着都头疼,根本学不进去。”
陈墨心里有点失落,却也没勉强 —— 他知道学医讲究 “兴趣”,要是没兴趣,硬逼着学也没用,反而会浪费时间。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姐夫,姐,我有个想法,你们听听行不行 —— 让家栋去当兵。”
王建军愣了一下:“当兵?”
“对!” 陈墨点点头,详细解释道,“现在部队正在招兵,家栋这个年纪正好符合条件。去了部队,要是表现好,说不定能提干;即便提不了干,退伍后也能安排工作,而且是正式编制,不是临时工。要是现在让他去上班,最多只能找个临时工的活儿,还得等机会才能转正,就算转正了,也只是工人身份,以后发展空间不大。”
这话陈墨只敢关起门在家里说 —— 在当时,“工人身份” 是很光荣的,要是被外人听到他 “嫌弃” 工人身份,说不定会被举报 “思想有问题”。
王建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 他之前只想着让家栋高考或上班,根本没考虑过当兵这条路。他看着王家栋,语气里带着期待:“家栋,你舅舅这个建议怎么样?愿意去当兵吗?”
王家栋心里一动 —— 他从小就羡慕穿军装的人,觉得特别威风,只是没敢跟父母说。现在听陈墨这么一说,还能提干、安排工作,顿时兴奋起来:“爸,舅舅,我愿意去!我早就想当解放军了!”
“好!” 王建军一拍大腿,脸上满是笑容,“我这真是一叶障目了,怎么就没想到当兵这条路呢!小楚,还是你想得周到!”
陈墨笑着说:“主要是家栋自己愿意,要是他不愿意,再好的路也没用。等姐和秋楠回来,跟姐说说,咱们再合计合计具体的事。”
没过多久,陈琴和丁秋楠就带着孩子们回来了。家媛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一口一口地啃着;丁秋楠推着婴儿车,车里的陈文轩和陈文蕙已经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陈琴手里拎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刚买的苹果。
王建军迎上去,把让家栋去当兵的事跟陈琴说了。陈琴愣了一下,目光落在王家栋身上 —— 儿子已经长到一米七多,比她还高,可在她眼里,还是那个需要她操心的小孩。她走过去,伸手把王家栋拉进怀里,声音有点发颤:“去当兵是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会不会吃苦?”
王家栋能感觉到母亲的不舍,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妈,我不怕吃苦,而且舅舅说,说不定能安排在离北京近的部队,到时候我还能经常回来看看您和爸。”
陈琴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 自从家栋上初中后,就很少跟她这么亲近了。以前那个总黏在她身边要糖吃的小男孩,现在已经长大了,要离开家去闯世界了。她抹了抹眼泪,心里虽然万般不舍,却也知道这是家栋最好的出路 —— 要是考不上大学,当兵比上班稳妥多了。
“行,妈同意。” 陈琴点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你去了部队要好好表现,听领导的话,别惹事,照顾好自己。”
“妈,您放心吧!” 王家栋用力点头。
旁边的王家媛听到 “哥哥要去当兵”,手里的糖葫芦一下子掉在地上,突然放声大哭:“我不要哥哥走!我要哥哥在家陪我!我不要糖葫芦了,我只要哥哥!”
王家栋连忙走过去,轻松地把妹妹抱起来,坐到秋千上,轻轻晃着:“媛媛乖,哥哥不是现在就走,还要等高考结束呢。要是哥哥考上大学,就不用去当兵了;就算去当兵,也会经常回来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
“真的吗?” 王家媛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哥哥。
“真的!” 王家栋掏出一块水果糖,剥开塞到妹妹嘴里,“你看,哥哥还给你留了糖,甜不甜?”
王家媛含着糖,眼泪慢慢止住了,小声说:“甜…… 那哥哥要早点回来。”
“好。” 王家栋轻轻刮了刮妹妹的鼻子,心里也有点发酸。
王家媛的哭声还没完全停,婴儿车里的陈文轩突然醒了,大概是被哭声吵醒的,也跟着 “哇哇” 哭起来;陈文蕙被哥哥的哭声惊动,也睁开眼睛,跟着哭了起来。小黑急得在婴儿车旁边打转转,时不时用头蹭蹭陈墨的裤腿,像是在求助。
“哎哟,我的小祖宗们。” 陈墨连忙走过去,抱起陈文轩;丁秋楠也抱起陈文蕙,轻轻拍着他们的后背,“不哭不哭,爸爸妈妈在呢。”
陈文轩趴在陈墨怀里,小脑袋往他脖子里蹭了蹭,哭声渐渐小了;陈文蕙也在丁秋楠的怀里安静下来,小嘴巴还轻轻咂巴着,像是在找奶吃。
陈墨看着院子里的场景 —— 陈琴在抹眼泪,王建军在旁边抽烟,王家栋抱着家媛哄着,丁秋楠在喂宝宝吃奶,小黑蹲在旁边看着,心里满是感慨。他笑着说:“你们这是干啥啊?又不是生离死别!家栋要是考上大学,不就不用去当兵了吗?就算去当兵,咱们也能托人找找关系,安排在近郊的部队,周末就能回来,跟上班一样方便。”
陈琴听了,忍不住笑了:“你说得对,是我太矫情了。走,咱们进屋,我给你们煮点糖水,刚才哭了半天,都渴了。”
“好啊!” 丁秋楠笑着答应,“我也有点渴了,正好给宝宝也喂点温水。”
一家人走进屋里,丁秋楠给宝宝喂温水,陈琴去厨房煮糖水,王建军和陈墨坐在沙发上,继续商量家栋当兵的事;王家栋抱着家媛,给她讲部队的故事,逗得家媛时不时笑出声;小黑趴在沙发旁边,尾巴轻轻摇着,院子里的紧张和不舍,渐渐被温馨的氛围取代。
陈墨看着眼前的家人,心里满是踏实 —— 虽然外面的风波还没平息,可只要家人在一起,互相支持,互相陪伴,就能顶住所有的压力。他知道,家栋的未来还有很多可能,不管是高考还是当兵,只要努力,就能走出属于自己的路。而他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这个家,给家人最坚实的后盾,让他们在风浪中也能感受到温暖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