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曹昂便已起身。帐外的积雪反射着微光，他从箱底翻出个紫檀木盒，里面是去年在幽州猎获的白狐尾，毛色如雪，蓬松柔软 —— 这是他思量半夜选的礼物，既不显得轻慢，又合李蓉爽朗的性子。
“大哥，真要带我们去？” 曹植揉着惺忪的睡眼，被曹丕拽着衣袖往外走，棉袍的领口还歪着。曹丕则已整理好衣襟，手里捧着本《相鹤经》，说是 “既然去看白鹘，总得懂些禽鸟习性”。
曹昂看着两个弟弟，忽然想起儿时三人挤在一张榻上听父亲讲兵法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去了可不许胡闹，尤其子建，不许再偷拿人家的点心。”
李府的门奴见是曹昂带着两位公子到访，忙不迭地往里通报。穿过两进院落，便听见后院传来清脆的鸟鸣。李蓉正站在鸽舍前，穿着件石青色的短打，手里捧着块鲜肉，逗弄着架上的白鹘。那鸟通身雪白，翅尖带着点墨色，见有人来，忽然振翅而起，在半空盘旋一周，竟落在了曹昂肩头。
“呀，雪团竟认生得很！” 李蓉笑着走过来，脸颊冻得通红，“它平日除了我，谁都不亲近。”
曹昂僵着身子不敢动，白鹘用脑袋蹭着他的脖颈，羽毛带着暖意。曹植在一旁拍手：“大哥快看，它在跟你撒娇呢！” 曹丕则翻开《相鹤经》对照着，低声道：“这鹘尾长三尺，眼如金珠，确是上品。”
李蓉的目光落在曹昂手里的木盒上，好奇地挑眉：“这是……”
“一点薄礼。” 曹昂将木盒递过去，“听闻姑娘喜欢猎鹰，这狐尾或许能做个箭囊的装饰。”
李蓉打开盒子，眼睛瞬间亮了：“好漂亮的狐尾！去年我跟父亲去并州，就想猎只白狐，可惜让它跑了。” 她抬头冲曹昂笑，眼里的光比雪团的羽毛还要亮，“曹昂哥哥，我带你去看我的箭窖吧，里面新收了支匈奴的狼牙箭。”
穿过月亮门，后院的空地上立着个半人高的箭靶，靶心插着几支箭，箭尾的羽毛都带着不同的哨音。李蓉从箭窖里取出支黑沉沉的箭，箭镞上雕刻着狼牙花纹：“你看这箭杆，是用阴山的柘木做的，能射穿三层铁甲。”
曹昂接过箭试了试手感，果然趁手。他忽然想起母亲说的 “腿上磨出茧子”，目光落在她的靴底 —— 果然比寻常女子的厚实许多，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我教你射流星箭吧？” 李蓉不由分说拉着他站到靶前，“要让箭尾的哨音在射中时刚好停下，得算准风速。” 她站在曹昂身后，握着他的手调整姿势，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曹昂只觉得耳根发烫，连呼吸都乱了节奏。第一箭偏了靶心，惹得曹植在旁边偷笑，却被曹丕瞪了回去。李蓉却不在意，反而拍手道：“再来！你看风从东边来，箭要稍偏左些。”
直到日头升到半空，雪团在众人头顶盘旋，李蓉才意犹未尽地停手。侍女端来热茶，她捧着茶盏说：“再过几日，城外的梅花开了，咱们去梅林里打猎吧？我知道有处山谷，常有白狐出没。”
“好啊！” 曹植抢先应道，被曹昂瞪了一眼，才吐吐舌头低下头。
曹昂望着李蓉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忽然觉得心里的那点犹豫烟消云散。他想起杨婉的草药图谱，确实贴心，可眼前这鲜活的笑靥，却像冬日里的暖阳，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我让子建多带些箭羽。” 曹昂的声音带着笑意，“定要帮你猎只白狐回来。”
李蓉的眼睛更亮了，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案上的箭囊，里面滚出支熟悉的竹箭 —— 正是去年她送的那支，箭杆被摩挲得光滑温润。她的脸瞬间红了，慌忙去捡，却被曹昂按住了手。
“这支箭，我日日带在身边。” 曹昂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就像…… 就像姑娘说的，顺手。”
雪团忽然俯冲下来，叼起那支竹箭飞向天空，清脆的鸟鸣声在庭院里回荡。曹植拽着曹丕的袖子，小声说：“二哥你看，连鸟儿都在帮大哥呢。”
李蓉望着半空盘旋的白鹘，又看看曹昂认真的眼神，忽然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 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要暖和许多。
离开李府时，曹植怀里塞满了李蓉送的点心，曹丕则借走了那本《匈奴射法》。曹昂走在最后，回头望了眼那扇朱漆大门，仿佛还能看见石青色短打在雪地里跳跃的身影。
“大哥，还看什么呢？” 曹植回头喊他，“快去告诉父亲，你选了李姐姐吧！”
曹昂笑着跟上，心里像揣了团炭火，暖得恰到好处。他知道，这场始于父亲心意的婚事，终究要以自己的心意落笔，而此刻，他已有了最笃定的答案。
刚走到军营门口，曹植就挣脱曹丕的手，像只小雀儿般奔向曹操的中军帐：“父亲！父亲！大哥选定李姐姐了！” 曹昂被他闹得无奈，只好加快脚步跟上，曹丕则拎着那本《匈奴射法》，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曹操正与程昱商议军粮调度，见三个儿子进来，尤其是曹昂脸上那抹藏不住的红晕，便知事情有了眉目。他挥手让程昱先退下，指着案边的杌子：“坐。子建刚才喊什么？”
“父亲，大哥要娶李姐姐！” 曹植抢着回答，献宝似的把怀里的点心往案上一放，“李姐姐还邀我们去梅林打猎呢，说要猎白狐做箭囊！”
曹操看向曹昂，目光温和：“你自己的意思？”
曹昂起身拱手，声音比平日响亮几分：“是，儿子心悦李姑娘，愿求娶为妻。” 他想起李蓉握着他的手教射箭时的温度，想起她眼里比白鹘羽毛更亮的光，补充道，“她性子爽朗，与儿子性情相投。”
“好。” 曹操爽朗地笑起来，一拍案几，“既然你称心，这事就定了。” 他看向曹丕，“去请你母亲过来，再让人备些彩礼，我亲自去李典将军府提亲。”
曹丕应声而去，曹植则拉着曹操的袖子问：“父亲，提亲要带什么礼物？我把那只白鹘借大哥当聘礼好不好？” 惹得帐内众人都笑起来，连曹昂的紧张也冲淡了不少。
丁夫人闻讯赶来时，手里还拿着刚绣好的荷包。听闻曹昂选定了李蓉，她笑着拍了拍曹昂的手背：“我就知道你与李家姑娘有缘，那日见她看你的眼神，就透着股亲近。” 她转向曹操，“聘礼我早已备得差不多，绸缎、玉器、还有你当年在洛阳得的那柄玉柄匕首，都算得上体面。”
“不够。” 曹操摇头，“长子大婚，岂能寻常。让人把库房里那批西域来的珊瑚树搬两盆，再备百匹战马作聘礼，既显诚意，也合李家将门的身份。”
次日一早，曹操便带着曹昂，率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李府提亲。李典听闻曹操亲自登门，慌忙迎出府门，见他身后跟着的曹昂手里捧着聘礼清单，顿时明白了来意，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曼成，” 曹操握着李典的手，语气恳切，“昂儿是我长子，性子沉稳，只是在儿女情长上有些木讷。蓉丫头爽朗聪慧，与他正好互补。今日我亲自来，是想求娶令侄女，结两家秦晋之好。”
李典连忙拱手：“丞相言重了！能与丞相家结亲，是小女的福气，也是我李家的荣耀。” 他回头喊了声，“蓉儿，出来见过未来夫君和丞相！”
李蓉从屏风后走出来，换了身浅粉色的襦裙，头发梳成了双环髻，虽还是那副明亮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涩。她走到曹昂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细若蚊蚋：“见过丞相，见过曹昂哥哥。”
曹昂连忙将手里的珊瑚树奉上，脸颊又红了，引得曹操和李典都哈哈大笑。两家大人在正厅商议婚期时，李蓉拉着曹昂往后院去，雪团正站在架子上梳理羽毛，见了他们，又振翅落在曹昂肩头。
“我爹说，等过了年就成婚。” 李蓉从箭窖里取出个新做的箭囊，正是用曹昂送的白狐尾装饰的，“你看，我连夜做好了，好看吗？”
箭囊是石青色的缎面，缀着雪白的狐尾，边角还绣着几支小箭，针脚细密。曹昂接过，只觉得沉甸甸的：“好看。” 他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支竹箭，“这个还你。”
“你留着。” 李蓉按住他的手，眼波流转，“等成了亲，你用它射只最大的白狐给我。”
曹昂望着她笑盈盈的脸，用力点头。阳光穿过院中的梅枝，落在两人相触的手上，暖融融的。不远处传来曹植和李家侍女的笑闹声，曹丕则与李典的儿子讨论着《匈奴射法》，一派融融暖意。
婚期定在来年开春，万物复苏之时。消息传开，军中将士都替这位沉稳的大公子高兴，连洛阳城里的百姓都知道，曹公的长子要娶李将军家的姑娘了。
那日曹昂回到自己帐中，见案上放着曹丕送来的《相鹤经》，里面夹着张纸条，是曹丕的字迹：“夫妻之道，如弓与箭，相得方能致远。” 他拿起那支竹箭，又看了看枕边的石青色箭囊，忽然觉得，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短暂，春天已在不远处招手了。
而李府的后院里，李蓉正对着铜镜练习仪态，侍女在一旁打趣：“姑娘以前总说嫁人麻烦，如今倒练得起劲了。” 李蓉红着脸转过身，手里却还攥着那本曹昂借去的《匈奴射法》—— 她也要学着看懂兵法，将来才能与他有更多话说。
两处院落，一样的心意，都在期待着开春那场婚事，期待着一段新的开始。
建安三年的初春，洛阳城外的曹军大营被一片喜庆的红色装点得格外热闹。曹昂的营帐前挂起了大红的绸缎，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在料峭的春风中猎猎作响。帐内，丁夫人正亲自为曹昂整理着新郎的礼服，那是一件玄色的锦袍，滚着金边，胸前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
“昂儿，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得打起精神来。” 丁夫人拍了拍曹昂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与不舍，“到了李家，要敬重长辈，善待蓉丫头，知道吗？”
曹昂穿着崭新的礼服，略显拘谨地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母亲放心，儿子都记下了。” 他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期待。
不远处的李府更是热闹非凡。李蓉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端坐在梳妆台前。侍女们正忙着为她描眉画眼，插金戴银。李蓉的心跳得飞快，手里紧紧攥着一方红手帕，上面绣着一对正在比翼双飞的鸟儿。
“姑娘，别紧张，曹公子是个好人，定会好好待你的。” 旁边的老嬷嬷笑着安慰道，“想当年，我嫁人的时候，比你还紧张呢。”
李蓉被说得脸更红了，轻轻 “嗯” 了一声，心里却想起了曹昂射箭时专注的模样，还有他看到自己做的箭囊时惊喜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吉时一到，迎亲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曹昂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胸前戴着大红花，身后跟着曹丕、曹植等一众亲友，还有吹吹打打的乐队。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引得沿途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欢呼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到了李府门前，李典早已带着家人等候在那里。曹昂翻身下马，恭敬地向李典行了一礼：“岳父大人，小婿前来迎亲。”
李典哈哈大笑，拍了拍曹昂的肩膀：“好，好，快请进。” 他侧身让开道路，看着曹昂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十分满意。
迎亲的仪式繁琐而热闹。曹昂经过一番 “考验”，终于见到了盖着红盖头的李蓉。他小心翼翼地牵着李蓉的手，将她扶上花轿。花轿缓缓抬起，向曹昂的营帐走去。一路上，鞭炮声不断，撒下的五谷杂粮象征着丰衣足食、子孙满堂。
回到曹昂的营帐前，曹昂亲手将李蓉从花轿里扶出来。两人并肩走上红毯，穿过前来道贺的人群，来到了拜堂的地方。曹操和丁夫人坐在主位上，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一拜天地！” 司仪高声喊道。
曹昂和李蓉对着天地深深一拜，感谢天地的见证。
“二拜高堂！”
两人又转向曹操和丁夫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曹操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丁夫人则给了李蓉一个厚厚的红包。
“夫妻对拜！”
曹昂和李蓉相对而立，深深一拜。红盖头下，李蓉的脸颊滚烫，曹昂的心跳也如擂鼓一般。
拜堂仪式结束后，便是热闹的婚宴。营帐里摆满了桌椅，亲朋好友、军中将士齐聚一堂，举杯畅饮，欢声笑语不断。曹操向来宾们敬酒，说着感谢的话语。曹昂和李蓉则穿着礼服，挨桌向大家敬酒，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曹植端着酒杯，跑到曹昂面前，调皮地说：“大哥，祝你和大嫂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曹丕也走上前，举起酒杯：“大哥，大嫂，愿你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曹昂和李蓉笑着一一回应，脸上的幸福溢于言表。
婚宴过半，曹昂送李蓉回到了新房。他轻轻掀开李蓉的红盖头，看到了她娇羞的容颜。李蓉抬起头，正好对上曹昂温柔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话语都在这一笑中。
曹昂拿起桌上的合卺酒，递给李蓉一杯，自己也端起一杯：“蓉儿，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妻子，我定会好好待你。”
李蓉接过酒杯，眼中泛起了泪光：“曹昂哥哥，我也是。”
两人轻轻碰了碰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液甘甜，带着一丝微醺，更让这新婚之夜增添了几分浪漫与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