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风沙带着粗粝的质感,刮过两人之间那短暂凝固的空气。青澜那句带着绝望颤抖的“我怕会伤到你”,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灼璃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涟漪,却也让她眸中的探究之色愈发锐利。
她捧着他脸的手并未松开,指尖那微凉的触感,与他肌肤下隐隐传来的、因情绪激动而奔涌的滚烫龙血形成鲜明对比。
“伤我?”灼璃重复着这两个字,狐眸微微眯起,里面不再是单纯的担忧,而是沉淀下了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以你如今之力,尚不足以伤我本源。你所惧,非是力量失控,而是……别的东西。”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最精准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青澜试图遮掩的伪装:“是那‘汲灵咒’?还是……墨渊留下的其他手段?”
青澜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他瞳孔微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她那仿佛能看穿灵魂的目光,脸颊在她掌心微微扭动,却被那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抗拒的力量固定住。
“没……没有的事!”他矢口否认,声音因心虚而显得有些急促尖锐,“只是……只是之前驱除异种能量,根基略有震荡,加之连日奔波,心神不宁,所以……所以偶尔控制不住力量……”
他语速飞快地解释着,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一旁呼啸而过的风沙,不敢与她对视。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被他强行运转灵力蒸干。
灼璃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无法掩饰的慌乱,看着他因紧张而微微滑动的喉结,听着他那漏洞百出的辩解。
根基震荡?以《溯龙归源篇》之玄奥,加之她日夜以狐火本源相助,若只是寻常震荡,早已平复。心神不宁?他方才失控时眼中那抹混杂着暴戾与阴冷的红芒,绝非简单的“不宁”所能解释!
他越是闪烁其词,越是急于否认,便越证明她猜对了方向。
那股阴冷、混乱、带着墨渊特有堕落气息的力量,并未被彻底驱除,它如同寄生在他道基深处的毒瘤,正在悄然侵蚀他的心智!
“青澜,”灼璃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看着我。”
青澜身体一僵,被迫转回视线,对上了她那双向来清冷、此刻却蕴含着风暴的眸子。
“我要听实话。”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他摇摇欲坠的心防上,“那隐患,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它是否……已能影响你的神智?”
“没有!绝对没有!”青澜几乎是脱口而出,反应激烈得近乎欲盖弥彰,“我很好!只是有些累而已!灼璃,你信我!”
他反手抓住她捧着自己脸颊的手腕,力道之大,甚至让她微微蹙眉。他的眼中充满了恳求,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恐惧被她发现那不堪的真相,恐惧看到她眼中可能出现的失望与疏离。
然而,他越是如此,灼璃心中的疑虑与寒意便越是深重。
她看着他紧握自己手腕的手,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甚至带着一丝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通过《同心契》那已然出现缝隙的链接,传来的并非他言语中的坚定,而是如同被困野兽般的焦躁、挣扎,以及一股被强行压抑的、蠢蠢欲动的黑暗气息。
他不再纯粹了。
这个认知,让灼璃的心如同被冰锥刺中,传来一阵细密而尖锐的痛楚。
她缓缓地、却坚定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桎梏中抽了出来。
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红痕。
青澜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又看看她抽离的动作,以及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失望,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灼璃……”他喃喃着,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沙哑。
“我希望你能自己想清楚。”灼璃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一步,仿佛隔开了一道无形的鸿沟。她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疏离,“在你愿意对我说出全部真相之前,《同心契》的修炼,暂且停止。”
说罢,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不远处一直噤若寒蝉、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沙子里去的胡月。
“收拾一下,尽快离开此地。”
胡月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寥寥无几的行囊,连大气都不敢喘。她能感觉到,这两位祖宗之间的气氛,简直比这戈壁的烈日还要让人窒息!
青澜独自站在原地,烈日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充满了孤寂与狼狈。他看着灼璃决绝的背影,感受着神魂链接那头传来的、冰冷而清晰的隔阂,一股混杂着悔恨、恐惧、不甘与暴戾的复杂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冲撞!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信他?!
他只是……只是不想让她担心!不想失去她!
那股阴冷的、属于“汲灵咒”残留的力量,仿佛感应到了他剧烈波动的情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再次蠢蠢欲动,试图冲破他意志的牢笼!
他猛地攥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骨的疼痛让他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
不能……绝不能再在她面前失控!
他死死咬着牙,将喉咙里那股带着腥甜的暴戾气息强行咽下,眼中红芒闪烁不定,最终被他强行压制成一片沉郁的暗色。
信任,刚刚建立,便已出现裂痕。
而那潜藏的魔患,在猜疑与隔阂的滋养下,正悄然壮大。
前路漫漫,风沙更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