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意识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艰难地向上浮起。
首先恢复的，是感知。
最先穿透黑暗的，是声音。
“不下了，我真的不下了……”
一个女孩的声音，软糯，带着委屈的哭腔，像只被逼到墙角的小猫。
紧接着，另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意念在脑海里炸开，理直气壮，不容置喙。
“不行！说好的一天一百盘，这才第九十九盘，还差一盘！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虽不是大丈夫，但也不能言而无信！”
“可是……我已经输了九十八盘了……”女孩的声音更小了，充满了挫败感。
“那不还有一盘没输吗！”老者的意念振振有词，“输了九十八盘，说明你已经穷尽了九十八种输法，下一盘，赢的概率岂不是大大增加了？快来快去，莫要磨蹭”
这套歪理邪说，让女孩彻底没了声音。
外界的吵闹，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在林尘死寂的思维中，激起了一圈涟漪。
身体很沉，每一块肌肉都传递着酸软无力的信号。
神魂深处，一种被撕裂后的空虚感，如同尖锐的冰锥，持续不断地刺痛着。
林尘的思维，在一片混沌中，艰难地凝聚成第一个念头。
我还活着。
他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高远得不见其顶的穹顶，以及墙壁上那些散发着幽光的、繁复玄奥的纹路。
空气中，灵气浓郁，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稳定与平和。
这是个……安全的地方。
他撑起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耗尽了他积攒的全部力气。
环顾四周，这是一座宏伟到不像话的宫殿。
然后，他看到了她。
大殿的另一头，一个瘦弱的女孩正坐在一张玉石矮几前。
她的面前，悬浮着一个由光线构成的棋盘。
一个半透明的老者虚影，正抓耳挠腮地对着棋盘苦思。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女孩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女孩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随即，一种混杂着惊喜、慌乱和怯懦的情绪，在她清澈的黑曜石般的瞳仁里漾开。
“啪嗒。”
她不小心碰倒了棋盘上的一枚光子，那光子在地上弹跳了两下，消散在空气里。
“哎呀！你这女娃，怎么又悔棋！”对面的老者虚影吹胡子瞪眼。
叶清瑶却完全没听见，她猛地站起身，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想要朝这边走过来，却又迈不开脚步。
她就那样远远地站着，看着他，确认他真的醒了过来。
林尘收回了视线。
他没有立刻去回应女孩的关切。
当务之急，是评估损伤。
他闭上双目，绝对理智的思维开始高速运转，使用【超算推演】对自己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扫描。
【神魂扫描中……】
【结果：神魂本源受损，完整度跌落至70%。存在不可逆的创伤。】
神魂损伤了三成。
这意味着他的计算力、分析能力，以及对灵力的操控精度，都大幅度下降。
【肉身状态评估……】
【结果：多处经脉断裂，肌体纤维大面积溶解。目前在外界高浓度灵气滋养下，已进入缓慢自愈阶段。综合评价：重度肌无力。】
【丹田根基检测……】
【结果：根基稳固，未受损伤。灵力海枯竭，当前储量：1.3%。】
唯一的好消息，是根基没废。只要花时间，灵力可以重新蓄满。
最后，是玄甲。
他心念微动，试图呼唤自己的战甲。
【正在连接【玄甲】……连接失败。】
【核心单元已熔毁，外部结构呈粒子化解离，判定为：彻底报废。】
果然。
那一发【湮灭模式】，不仅抽空了他的一切，也彻底摧毁了这件他亲手打造的第一代战甲。
防御力还是太弱了。
必须重新设计，必须升级。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结论在林尘脑海中形成：他现在，极度虚弱，极度脆弱。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揶揄的意念飘了过来。
“醒了？小子，你可真是命大。”
林尘抬起头，那个自称“玄”的器灵虚影，不知何时已经飘到了他的面前，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受了那种程度的伤，神魂都快烧干了，居然还能活蹦乱跳地醒过来。而且还好死不死地，正好掉进我主人的传承之地里养伤。”
玄的虚影绕着林尘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传承之地？”林尘抓住了关键词。
他的嗓子有些干涩，但吐字依旧清晰。
“没错。”玄的虚影在半空中盘腿坐下，“这里是通天道人，也就是我主人的传承秘境。想当年，我主人可是凭一己之力，掀翻整个修仙界的存在。”
玄的语气里带着与有荣焉的自豪。
“想要获得我主人的传承，也很简单。每个大境界，都有一个对应的挑战。只要你能通过，就能解锁该境界的全部传承。从功法、神通，到炼丹、炼器，应有尽有。”
林尘安静地听着，大脑已经开始飞速分析。
一个大修士的传承。
诱惑力是巨大的。
但风险同样巨大。
以他现在的状态，连一个普通的筑基后期修士都未必能应付。去挑战一个实力超强的修士设下的考验？
玄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半透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怎么？怕了？”
“我只是在进行风险评估。”林尘平静地回答，“我不认为以我现在的状态，有能力完成任何挑战。”
“哦？”玄拖长了调子，“真要害你，在你昏迷的时候，本灵早就把你挫骨扬灰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并非怀疑前辈你。”林尘解释，“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让我去尝试。这不合逻辑。一个注定失败的尝试，只是浪费时间。”
玄忽然不说话了。
它飘了起来，越过林尘，径直飘向了远处那个依旧手足无措的女孩。
它指了指叶清瑶手腕上那只古朴的手环。
“那东西，是你造的？”
林尘顺着它的指向看去，那枚【道则逻辑梳理与抑制手环】正散发着稳定的蓝色微光，将叶清瑶体内几十种即将暴走的S级天赋，完美地压制在一种动态平衡之中。
“是。”林尘点头。
“那就行了。”
玄的虚影猛地转了回来，由光芒构成的双眼中，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
“小子，你以为我主人的传承，是看谁的拳头更大，谁的灵力更浑厚吗？”
“错！”
“我主人一生钻研天道，算尽万物，他最看重的，是智慧！是逻辑！是那种敢于用凡人之躯，去解析大道，甚至修改大道的狂气！”
玄的虚影有些激动，剧烈地波动起来。
“你，一个区区筑基，却能造出连本灵都叹为观止的‘法则抑制器’，给一个世界bUG强行打上了补丁！”
“你这种脑子里都长满肌肉的妖孽，正是我主人毕生寻觅的传人！”
它的话，让林尘微微一怔。
原来，他选择的这条“科学修仙”之路，并非异端。
在这条路的尽头，似乎早已有一位走到极致的前行者。
“所以，收起你那套可笑的存活率计算吧。”玄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现在的状态，刚刚好。”
“去吧，去尝试筑基期的传承考验。”
话音刚落。
轰隆——
不远处的一面墙壁，突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巨响。
无数符文亮起，石壁向两侧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深邃的、由旋转光流构成的漩涡。
一股古老而纯粹的道韵，从漩涡中弥漫而出。
玄的虚影，指向那道门。
“你的第一个考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