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的棱角硌得肋骨生疼，黑雾像冰冷的水，裹着刺鼻的腥气，钻进衣领里，冻得皮肤发麻。林暖暖趴在古神之遗的废墟上，脸颊贴着一片沾着黑色粘液的碎砖，粘液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皮肉里，却远不及心里的空洞来得更冷。
刚才古神的话还在脑子里回荡，像无数根生锈的针，反复扎着她的神经 ——“你一直都在古神之遗里，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些都是你自己为自己编造的幻象”。可哪怕知道乌镇是假的，院长妈妈、威廉、坦克、韩晓羽的布娃娃是假的，她还是忍不住想伸手去抓，想抓住那些温暖的碎片，哪怕只是指尖残留的、青团的甜香，或是乌篷船划过水面的 “哗啦” 声。
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抬起手指的劲都没有。她只能任由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落在碎砖上，和黑色的粘液混在一起，变成浑浊的小水珠，很快又被黑雾蒸发，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就像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那些短暂的温暖，似乎也都在慢慢变成这样 —— 抓不住，留不下，最后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地趴在冰冷的废墟上。
“我到底…… 是在干什么啊……”
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很快就消散在废墟的嘶吼声里。林暖暖闭上眼睛，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放，从她第一次睁开眼，来到这个世界开始。
她记得自己醒来时，躺在一间陌生的白色房间里，墙上贴着 “应对局医疗室” 的牌子。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进来，告诉她，她是 “攻略者”，可以帮他们攻略 “副本世界”。当时的她，还带着前世成年人的记忆，带着孤儿院解散、亲人离散的痛苦，对这个突然出现的 “新世界”，只有茫然和警惕。
她没有机会去了解这个世界的 “现实”。没有去过热闹的集市，没有逛过亮着灯的商场，没有和除了应对局工作人员之外的 “普通人” 说过话。应对局的人给她安排了临时的宿舍，房间里尽管很用心对她很好，但还是像个暂时的落脚点，而不是 “家”。她每天听到的，都是 “副本更新”“诡异入侵”“攻略计划” 之类的词，身边的人要么是紧张地准备装备，要么是疲惫地从副本里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焦虑，没有人会和她聊起 “今天的天气很好”，或是 “哪家的小吃好吃”。
她第一次接触 “副本”，就是血色古堡。
现在想来，血色古堡才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正有 “温度” 的地方。她记得第一次走进古堡时，走廊里的烛火摇曳，映着墙上斑驳的壁画，心里满是紧张，手里的匕首握得紧紧的，生怕下一秒就跳出诡异。可后来，她遇到了威廉 —— 那个总是揣着糖罐，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的管家，他会把剥好的水果糖塞进她手里，说 “小主人要多吃点甜的，才有力气打怪”；遇到了坦克 —— 那个话不多，却总是把她护在身后的大块头，他会在深林里把她抱起来，避开地上的陷阱，说 “别怕，我走前面”；后来遇到了韩晓羽 —— 那个穿着黑色哥特裙，眼神里藏着温柔的 “诡异”，她会在她被怪物追得无路可退时，突然出现，用黑色的雨伞挡住攻击，说 “小暖暖，姐姐保护你”；还有院长妈妈 —— 那个总是笑着给她盛莲子羹，会揉着她的头发说 “暖暖要好好吃饭” 的人，她的声音，像极了前世孤儿院的院长妈妈，像极了她午夜梦回时，最想听到的声音。
这些人，这些事，才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 “牵绊”。
应对局的宿舍再干净，也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应对局的同事再友善，也只是 “一起工作的人”。她从来没有融入过这个世界的 “现实”，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 “一份子”。她总是觉得，自己像是一个 “外来者”，一个 “借了别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苟活的人”—— 就像别人常说的 “白捡了一世”。
前世的她，是个在孤儿院长大的成年人，早早地就学会了看别人的脸色，学会了自己扛着所有事。她打过好几份工，在餐厅洗过碗，在超市理过货，在冬天的寒风里发过传单，只为了能攒点钱，让自己活下去。她从来没有过 “小女孩” 的生活，没有过撒娇的权利，没有过被人保护的安心，没有过 “不用想太多，只要开心就好” 的日子。
所以当她来到这个世界，遇到血色古堡的人时，她才会那么依赖他们。威廉的糖，是她前世很少能吃到的甜；坦克的保护，是她前世从未有过的安心；韩晓羽的守护，是她前世渴望的 “姐姐” 的温暖；院长妈妈的莲子羹，是她前世想念的 “家” 的味道。哪怕这些都发生在危险的副本里，哪怕下一秒可能就会遇到诡异，可能就会失去生命，她还是忍不住贪恋这些温暖。
她甚至有时候会 “期待” 副本。
不是期待副本里的危险，不是期待和诡异战斗，而是期待副本里的 “生活”。期待在血色古堡的清晨，能闻到院长妈妈煮莲子羹的香味；期待在深林里赶路时，威廉会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给她；期待遇到危险时，坦克会把她护在身后，韩晓羽会举着雨伞出现。这些在 “现实世界” 里没有的东西，在副本里，她却能短暂地拥有。
就像之前的乌镇幻象，哪怕是假的，可那些画面 —— 和院长妈妈一起吃青团，和威廉、坦克一起坐乌篷船，抱着韩晓羽的布娃娃看雨巷的风景 —— 不也是她在副本里，一直渴望的 “平静生活” 吗？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 “攻略副本”“拯救世界”，她只是想做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能有糖吃，能有人保护，能和喜欢的人一起，看好看的风景，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很幼稚。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副本，到处都是诡异，所有人都在为了 “活下去” 而努力，她却在期待副本里的温暖，期待那些短暂的、可能随时会消失的幸福。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地贪恋那些温暖，控制不住地把血色古堡的人，当成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 “家人”。
“其实…… 乌镇的青团，真的很好吃啊……”
林暖暖又想起了那个幻象里的味道，豆沙馅的甜，艾草的清香，还有院长妈妈笑着说 “慢点吃，别噎着” 的声音。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碰到一片冰冷的空气，还有碎砖上残留的、黑色的粘液。
她想起自己刚到血色古堡时，威廉塞给她的第一颗糖，是橘子味的，糖纸是橘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太阳图案。她当时攥在手里，舍不得吃，直到糖纸都被手心的汗浸湿了，才小心翼翼地剥开，放进嘴里。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到的第一口甜，甜得让她差点哭出来。
她想起坦克第一次保护她时，那只怪物的爪子差点抓到她的肩膀，是坦克突然冲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攻击，怪物的爪子在他的胳膊上抓出了一道很深的伤口，流了很多血。可坦克只是皱了皱眉，把她往身后推了推，说 “别怕，我没事”。
她想起韩晓羽第一次叫她 “小暖暖” 时，是在广场上，她被红色的圆球困住，以为自己要完蛋了。韩晓羽突然出现，举着黑色的雨伞，挡住了怪物的攻击，然后笑着对她说 “小暖暖，姐姐来救你了”。那一刻，她觉得韩晓羽的笑容，比广场上的光罩还要亮，还要温暖。
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反复播放。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声音，每一种味道，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哪怕古神说乌镇是假的，可这些在血色古堡里的经历，是真的；这些人的温暖，是真的；她对他们的牵绊，是真的。
“我不想…… 就这么放弃啊……”
林暖暖慢慢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可眼神里，却不再是之前的绝望，多了一丝微弱的光。她看着头顶盘旋的、古神的巨大肉球，看着周围游荡的诡异，看着这片冰冷的废墟，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 哪怕这一世是 “白捡” 的，哪怕她从来没有融入过这个世界的现实，哪怕她想要的 “小女孩生活”，只能在副本里短暂地拥有，她也不想就这么认输。
她想再回到血色古堡，想再吃一口威廉给的糖，想再让坦克把她护在身后，想再听韩晓羽叫她 “小暖暖”，想再喝一碗院长妈妈煮的莲子羹。哪怕这些都在危险的副本里，哪怕下一秒可能就会遇到比古神更可怕的诡异，她也想再试一试，想再回到有他们的地方。
林暖暖慢慢撑起身体，虽然腿还是软的，虽然手还在抖，虽然心里的空洞还在，可她还是扶着身边的一根断钢筋，慢慢站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韩晓羽布娃娃的、淡淡的触感，仿佛那个小小的布娃娃，还在她的怀里，还在对着她，轻轻闪烁着微光。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败古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离开古神之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回到血色古堡。可她知道，她不能就这么趴在废墟上，不能就这么被绝望淹没。她要活下去，哪怕是为了那些在副本里，给过她温暖的人，哪怕是为了自己心里，那点想要 “做个小女孩” 的渴望。
风还在吹，黑雾还在缭绕，诡异的嘶吼声还在耳边回荡。林暖暖站在废墟里，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古神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却又带着一丝，不肯放弃的倔强。她握紧了手里的、之前从应对局带来的匕首，匕首的刀柄已经被手心的汗浸湿，却依旧带着一丝，能让她安心的重量。
她的目光，落在了古神肉球的方向，落在了那些布满眼睛的、扭曲的触手上。心里的害怕还在，可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 “回去” 的执念。
她想回到，有她牵绊的地方。
她想回到，能让她体验到 “小女孩生活” 的，副本世界里。
古神在空中看着林暖暖再次站起来却诡异的笑了起来，诡异得笑着“对就是这样，你生起得希望都将会成为你得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