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滑开时,林启正把训练短刃的最后一枚锁珠压进卡槽。
“咔——嗒”
声音脆薄,像谁把深夜的寂静掰下一角。
他抬头,看见苏芮站在门口,
背光剪出一道细长的银线,
仿佛有人把月亮折成薄片,插在门框里。
她没有说话,
连“我回来了”这种程式化问候也省略。
只是走到工作台,掀开一体式检修板,
让自检光束扫过脊椎接口。
蓝光在舱壁跳动,
像一场不敢出声的心跳。
林启低头,继续擦拭刀身。
金属与金属摩擦,
发出类似落雪的声音——
他们共享过无数次这样的夜晚:
沙漠腹地、废弃机舱、甚至神殿爆炸前的三十秒,
都是这种“不说话,却听得见彼此呼吸”的默契。
语言在此刻反而显得危险,
像把信号灯挂在靶心。
他装好刀,
起身,接了两杯营养液。
杯壁凝着细密水珠,
像谁把凌晨四点的外星空气也打包送来。
他走到她身后,
把其中一杯放在手边,
动作轻得像放下一枚未爆弹。
指尖掠过她指背,
0.3 秒的接触,
比蝴蝶扇翅还短,
却足够让一股压缩脉冲沿着皮下神经奔涌——
没有文字,
只有四团模糊意象:
警惕、权限、未知、暂缓。
紧随其后,是一枚透明晶片的残影,
像被冻住的浪,
在意识里闪了一下,
随即沉入黑暗。
林启收回手,
心脏在胸腔里猛撞,
脸上却连睫毛都没动。
他转身,走向显示屏,
背脊挺得笔直,
像给某个看不见的观众行礼。
屏幕滚动着基地公报:
《历史档案数字化进程》
《星火勋章获得者权限升级细则》
《浮空城气象遥感简报》
……
条目平凡得像白开水,
他却用目光一寸寸过滤,
寻找可能漂浮的碎玻璃——
那些能割开血口的关键词。
最终,他点开“档案数字化”子页面,
用新获得的二级荣誉权限,
申“旧时代残骸研究目录”。
系统提示:
【申请已提交,等待人工审核】
审核员:档案管理员 - 赫斯
预计时长:24 小时
他抿了抿唇,在备注栏敲下一行看似无害的理由:
“为下一次遗迹行动做理论预研。”
点击发送。
屏幕反光映出他的瞳孔,
深处有极细的火星跳动。
另一边,苏芮的自检光束终于熄灭。
她合上检修板,
却没有退出系统,
而是用基础权限悄然潜入“核心防御架构 - 公开层”。
页面蓝得像深海,
每一条链路都是一条发光的鱼,
游向看不见底的深渊。
她点开“防火墙频谱分布”,
把个人能量特征模拟成淡金色线,
轻轻放进拓扑图。
瞬间,几处节点亮起橘色警告——
那是与她体内“沉淀物”频率过于接近的波段,
像把两片同极磁铁强行压在一起,
系统立刻发出无声的尖叫。
她记下坐标,
退出,清除缓存,
动作一气呵成。
最后一秒,
她在私人日志里留下一行加密文字:
“节点 Ω-17、Ω-09、Ω-03 存在同频排斥,
若强行接入,
可能触发‘古神之遗’反向灌溉。”
灌溉,
一个农业词汇,
在此刻却比“入侵”更惊悚——
因为庄稼不是数据,
是意识本身。
林启关掉屏幕,
回到床边,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
却像隔着一整片沉默的沙漠。
他抬起手,在空气里极轻地敲了三下:
短、短、长——
摩尔斯 “d”
这一次,
不是 “dark”,
而是 “data”
苏芮侧头,
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像两片被剪碎的蝶翼。
她微微点头,
幅度不到三毫米,
却足够让林启读懂:
收到,稍后交换。
交换什么?
不是眼神,
不是拥抱,
而是两条各自偷来的线索——
他拿到档案柜编号,
她拿到防火墙裂隙,
拼在一起,
就是一张通往深渊的门票,
背面写着:
“自愿跳水者,后果自负。
灯熄了。
模拟夜间模式把舱室沉入一片铁灰色的海。
两人各自躺在床上,
呼吸均匀,
心跳却像两把被夜色磨快的锉刀,
在黑暗里相互摩擦,
溅出看不见的火星。
林启盯着天花板,
想起维克多的乱码,
想起先知兜帽下的蓝光,
想起苏芮掌心那枚透明晶片——
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坐标:
数据库深处,
“禁忌回响”正在打盹,
鼾声里带着铁锈味。
他忽然意识到,
自己正站在一条看不见的分水岭上:
向左,是士兵,
服从命令,
把未知交给上级;
向右,是赌徒,
偷一张牌,
哪怕牌面写着“神”。
他侧耳倾听,
听见苏芮的呼吸频率从 0.2hz 降到 0.15hz,
进入伪休眠,
却每隔 42 秒,
发出一次极轻的、
几乎被风扇掩盖的叹息——
那是她在子进程里,
反复演算同一个问题:
如果钥匙与锁孔之间,
隔着的是一具朋友的尸体,
你还转不转?
凌晨 0255,
舱室时钟跳成幽绿色。
林启睁开眼,
瞳孔在黑暗里放大到极限,
像两扇被风吹开的窗。
他无声起身,
把短刃插进小腿内侧的暗鞘,
动作熟练得像在扣一颗衬衫纽扣。
对面床上,苏芮的呼吸节奏丝毫未变,
却在终端上留下一行已读回执:
“通道已预留,0300 准时汇合。”
没有署名,
没有时间戳,
只有一串随机生成的哈希,
像两条暗流在海底交换暗号。
他拉开门,
走廊灯光感应到人体,
亮起一条笔直的、
通往升降梯的光带。
他踏出去,
影子被拉得极长,
像一条提前出发的黑犬,
终于把主人拖进更深的夜。
身后,苏芮的睫毛在黑暗里轻轻颤了一下,
像两片被风吹散的蝶翼,
终于决定——
这一次,
不再做防火墙,
做推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