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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南一夕烟雨
凡人林守夜意外得上古残灯，可引渡幽冥。
他以为能逍遥修仙，却发现自己不过是被选中的“活灯油”。
为摆脱宿命，他踏上了寻找其他“灯油”的替死之路。
直到那一天，他亲手将挚爱送上灯盏……
“原来，所谓长生，就是用最重要的人，换最漫长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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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那盏灯，是在河泥里抠出来的。
连月暴雨，冲垮了上游不知哪处的老坟，裹着枯骨和朽木，混浊的黄河水漫过滩涂，留下满地狼藉。林守夜弯着腰，在腥腐的淤泥里摸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偶尔触到硬物，便心头一跳，捞起来，多半是碎石或蚌壳。
他是这岸边林家村的佃户，爹娘去得早，吃百家饭长大，如今也不过是浑浑噩噩地挣命。这水退后的河滩，是他这类人捡漏的地方，指望着能摸到些被冲下来的铜钱、碎瓷，换几顿饱饭。
指尖再次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件，他用力一抠，带出一团泥浆。在水里涮了涮，露出真容。
是盏灯。
古旧得不成样子，材质非铜非铁，触手是一种温润又冰凉的矛盾体，像是某种玉石，却又沉重许多。灯盏只有巴掌大，造型奇古，呈一朵将开未开的青莲状，灯盏边缘有一处明显的残缺，像是被硬生生磕掉了一块。灯身布满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的纹路，在昏暗的天光下，隐隐流动着一层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辉。
灯盏里没有灯油，更没有灯芯。
林守夜掂了掂，随手就想把它扔回河里。这玩意儿，当废铁卖都嫌费劲。可不知怎的，那抹微弱的青光，还有那莲花般的造型，让他心里莫名一动。他撩起破烂的衣襟，擦了擦灯身，将它塞进了怀里。
夜里，他蜷在四面漏风的茅草屋中，被冻得睡不着。窗外风声凄厉，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哭嚎。他下意识地摸出怀里那盏冰冷的残灯，贴在胸口，仿佛能汲取一点虚幻的暖意。
就在他意识模糊，将睡未睡之际。
一点幽光，自残灯的缺口处悄然亮起。
不是火焰，更像是一滴凝结的、青碧色的眼泪。光芒幽微，却瞬间驱散了屋内的寒意，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笼罩下来。
林守夜猛地睁大眼睛。
借着那青蒙蒙的光晕，他看见，床榻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影。那是村头前几日失足落水淹死的王老汉，他张着嘴，似乎在说什么，脸上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安详。青光如纱，轻轻拂过那人影，人影便如烟似雾，缓缓消散在原地。
几乎同时，一股微弱但真实不虚的暖流，从手中的灯盏传入他体内，流经四肢百骸，最后归于丹田气海。连日来的饥饿、疲惫，竟被驱散了大半，通体舒坦。
林守夜僵在床板上，汗毛倒竖，心脏擂鼓般狂跳。
他明白了。
这盏残灯，能引渡亡魂，而引渡之后，会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反馈自身。
仙缘！
这个词如同惊雷，在他贫瘠的脑海里炸开。他紧紧攥住这盏青冥引路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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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残灯
三个月后。
乱葬岗，月色凄迷。
这里不知埋过多少无主尸骸，磷火点点，随风飘荡，像是怨灵不肯瞑目的眼睛。夜枭的怪叫时而响起，更添几分阴森。
林守夜屏息潜伏在一丛半人高的荒草后，手中紧紧握着那盏青冥引路灯。灯盏依旧残缺，但表面那层青辉，似乎比初得时凝实了少许。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埋头刨食的佃户林守夜了。三个月来，他凭借这盏残灯，引渡了数十游魂野鬼。每引渡一个，反馈的那丝暖流便壮大一分，虽未让他脱胎换骨，却也耳聪目明了许多，力气见长，身形也矫健了不少。他甚至隐隐感觉到，小腹处有一缕发丝般细微的气流在缓缓流转。
这让他确信，自己正走在一条真正的修仙之路上。
然而，凡间游魂稀少，且多数浑噩，能提供的暖流有限。他的“修行”很快陷入了瓶颈。直到他打听到，这城西乱葬岗近日不太平，夜半常有鬼哭，更有樵夫在此被迷了心窍，回家后高烧不退，胡言乱语。
林守夜知道，机会来了。这里有“厉害”的鬼物。
阴风骤起，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打着旋儿。一股冰冷的怨气弥漫开来，让林守夜打了个寒颤。他定睛看去，只见月色下一个淡白色的影子缓缓凝聚，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悲伤与不甘。
就是它了！
林守夜深吸一口气，按照这几个月自己摸索出的粗浅法门，将体内那缕微弱的气流，尝试着注入手中的青冥引路灯。
灯盏毫无反应。
那白影似乎察觉到了生人气息，猛地转过头，虽然没有眼睛，但林守夜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充满恶意的“视线”锁定了自己。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凝滞，让他呼吸困难。
白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猛地扑来！
林守夜头皮发麻，狼狈地向后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阴风刮过面颊，刺骨冰寒。他心中大急，更加拼命地催动体内那股气流，不顾一切地往灯盏里灌注。
快啊！快亮啊！
就在白影再次扑近，那冰冷的指尖几乎要触到他咽喉的刹那——
嗡！
一声极轻微的震鸣。
灯盏缺口处，那滴青碧色的“灯焰”，终于颤巍巍地亮了起来。
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镇压邪祟的煌煌之意，如水银泻地，瞬间照亮了方寸之地。
青光触及白影，那扑来的动作猛地一滞。白影发出痛苦的哀嚎，身形在青光中剧烈扭曲、翻滚，那张模糊的脸上，似乎浮现出极度恐惧的神色。
林守夜心中一定，手托灯盏，青光稳定地笼罩着白影。他看到，白影的挣扎渐渐微弱，浓郁的怨气被青光丝丝缕缕地化去，最终，它不再狰狞，变回了一个面容凄苦的妇人模样，对着林守夜，或者说对着青灯，微微躬身，然后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一股远比之前引渡游魂庞大、精纯数倍的暖流，轰然涌入林守夜体内。他浑身剧震，只觉四肢百骸如同被温水洗涤，舒畅无比，丹田处那缕气流肉眼可见地粗壮了一圈，甚至隐隐有凝聚成丝的趋势。
他忍不住闭上眼，沉浸在这力量提升的快感中。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手中的青冥引路灯，在反馈完暖流之后，并未立刻熄灭，那青碧色的灯焰反而猛地跳动了一下。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刺骨的吸力，毫无征兆地从灯盏深处传来！
这股吸力，目标并非外界，而是直指林守夜自身！他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都要被扯出体外，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活力，正不受控制地流向那盏灯！
林守夜大惊失色，猛地想将灯盏甩脱，但那灯如同长在了他手上，纹丝不动。冰冷的吸力贪婪地汲取着，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刚刚因渡魂而获得的力量，连同本身的一部分精气，正在飞速流失！
皮肤开始失去光泽，一种虚弱感从骨髓里透出。
“不！”
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拼命挣扎，调动起刚刚壮大的那缕气流，全力对抗这股吸力。
僵持了大约三息，那吸力才如同饱食的凶兽，缓缓退去。灯焰恢复平静，悄然熄灭。
林守夜脱力地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破烂的衣衫。他抬起手，借着惨淡的月光，看到自己的手背皮肤，似乎松弛了些许，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灰败。
他猛地看向那盏静静躺在掌心的青冥引路灯。
它依旧古朴，残缺，甚至带着一丝慈悲的禅意。
可此刻，在林守夜眼中，它却比乱葬岗的任何鬼物都要狰狞可怖！
这不是仙缘！
这是……索命的诅咒！
他以为自己是执灯人，却原来，自己不过是这盏灯储备的……“灯油”！
一股彻骨的冰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接下来的几天，林守夜如同惊弓之鸟。他不敢再轻易动用青冥引路灯，那被汲取生命力的感觉太过真实可怕。他试图将这盏邪门的灯丢弃，甚至砸碎，可无论他扔到多远，第二天，它总会诡异地重新出现在他的茅屋里。用石头砸，用火烧，灯身上连一丝划痕都不会留下。
它选中了他，便不容他逃脱。
绝望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
直到第七天夜里，当他再次被那冰冷的吸力从梦中惊醒，看着自己又枯萎了一丝的手臂时，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击中了他。
这盏灯，需要“灯油”。
它之前汲取的，是他这个“执灯人”的生机。
那么……如果，有其他的“灯油”呢？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如同在心田里种下了一颗罪恶的种子，瞬间生根发芽。
他回想起引渡那乱葬岗妇人之魂时，灯盏是在反馈力量之后，才开始汲取自身。是不是因为，那妇人提供的“养分”不够？或者说，这盏灯在“饱食”之后，会对执灯人网开一面？
如果……如果能找到更“强大”的魂魄来引渡，让灯盏“吃饱”，它是否就不会，或者减少对执灯人的汲取？
甚至……如果能找到替代品，完全替代自己成为“灯油”……
林守夜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浑身发抖。
他用力搓着脸，试图驱散这可怕的念头。他是人，不是妖魔！
可目光落在自己干枯的手掌上，感受着体内那缕因为被汲取而重新变得微薄的气流，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不想死！他刚刚触摸到长生的边缘，他不要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变成一盏灯的肥料！
几天后，一个消息在附近几个村镇传开。邻村一个有名的恶霸，昨夜暴毙家中，死状极惨，浑身精血干枯，如同被抽干了一般，面上却带着诡异的安详笑容。官府查了半天，定为“邪祟作怪”，不了了之。
只有林守夜知道，那天夜里，他捧着青冥引路灯，在那恶霸家外徘徊了多久。当灯盏隔着墙壁，锁定那恶霸充满戾气的生魂，并传来渴望的悸动时，他是如何咬着牙，踏出了那一步。
青光很顺利地引渡了那个远比普通游魂强大的恶魂。反馈的力量让他修为大涨。
而之后，青冥引路灯传来的那股针对他自己的、冰冷的吸力，果然微弱了许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站在寂静的夜里，林守夜看着手中青光渐熄的残灯，脸上没有任何喜悦。
他成功了。
找到了一条活路。
一条用他人的魂魄，来滋养自身，并抵消灯盏反噬的……替死之路。
他抬头望向墨沉沉的夜空，没有星辰。风吹过他消瘦了许多却隐隐透出一丝凌厉的脸颊。
路，似乎清晰了。
只是脚下，已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