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几乎是踩着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回到宿舍的。和衣躺下,却毫无睡意。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夜在派出所走廊里的每一个细节——那特殊的雪茄烟灰,那根深蓝色的纤维,以及那个位置刁钻的通风口。
线索像碎片一样漂浮着,却还缺少一根能将其串联起来的主线。
王斌的嫌疑最大,但他的动机是什么?仅仅是因为看自己不顺眼?还是自己无意中触碰到了什么更核心的利益?
还有那通风管道…王斌那发福的身材,可不像是能灵活钻通风管道的料。难道他还有同伙?
一个个疑问在脑海中盘旋,直到窗外天色大亮,起床号隐约传来。
他洗了把冷水脸,强迫自己振作精神。今天是新的一天,也是银行劫案发生前的最后一天!他必须做点什么!
来到派出所,刚一进大厅,气氛就有些微妙。
不少同事看到他,依旧热情地打招呼,喊着“风哥早”、“神探来了”,但眼神里除了昨天的佩服,似乎又多了一丝别的什么,像是好奇,又像是…探究。
显然,他昨天近乎“开挂”的表现,经过一夜发酵,已经引发了各种猜测和议论。
林风面色如常地一一回应,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电脑还没开机,就听到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哟,我们的大功臣来得挺早啊?周所不是放你假了吗?这么积极?”
林风抬头,是那个吊梢眼民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里的酸味隔老远都能闻到。
“睡不着,就早点过来看看还有什么能帮忙的。”林风淡淡回道。
“帮忙?”吊梢眼嗤笑一声,“可别了,您再‘帮忙’,我们所里的功劳都快让您一个人立完了,我们这些人还怎么混啊?”
这话就有点挑事的意味了。旁边几个民警听了,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林风正要开口,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干什么呢?没事干了?聚在这里嚼什么舌根?”
是王斌副所长。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色严肃地瞪着吊梢眼几人。
那几人顿时噤若寒蝉,讪讪地散开了。
王斌这才转向林风,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看似和蔼可亲,实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小林啊,别理他们。有些人就是眼红,见不得别人好。”
他很是亲热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林风旁边,压低了声音,像是推心置腹:“你昨天表现确实惊艳,周所高兴,我也替你高兴啊。年轻人,有冲劲,有能力,是好事。”
林风心中警铃大作。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面上不动声色:“谢谢王副所长肯定,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哎,谦虚是好事,但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嘛。”王斌笑着摆摆手,话锋却悄然一转,“不过啊,小林,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王副所长请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斌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语气带着一种“为你着想”的关切,“你昨天风头太盛了,破了这么多案子,固然是好事。但也得罪了不少人啊。你看,老张他们搞了半年没破的案子,你一下午解决了,你让他们老脸往哪儿搁?还有啊…”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确认没人注意,才继续道:“有些案子,水深得很,背后牵扯的东西,不是你这个刚来的新人能想象的。有时候,案子破了,未必就是最好的结果。说不定…还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他拍了拍林风的肩膀,手指用力有些重:“我呢,是看你年轻,有前途,不忍心看你走弯路,才跟你说这些。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别再深究。安安稳稳立功,按部就班升职,这才是正道。你说对不对?”
林风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这番话,看似关心提醒,实则是赤裸裸的警告!
警告他不要再继续“出风头”,警告他不要再追查那些“水深”的案子,更是警告他…不要再深究“过去”的事!
这个“过去的事”,指的无疑就是证物丢失案!
王斌果然做贼心虚!他肯定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他昨晚发现了证物室门口有什么异样?或许是他从别的渠道听到了风声?
林风背后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但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感激”:“谢谢王副所长提醒!您说得对,我确实太冒进了,没考虑那么多。以后我一定注意方式方法,多向老同志学习,稳扎稳打。”
他表现得像个被点醒的、有些后怕的年轻人。
王斌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想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林风的表情管理无可挑剔。
王斌似乎稍微放心了一些,笑容也真诚了几分:“这就对了嘛!年轻人听得进劝,才有大发展!好好干,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
他又“鼓励”了林风几句,这才背着手,迈着方步走了。
看着王斌离开的背影,林风脸上的“感激”和“谦逊”慢慢褪去,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王斌的警告,非但没有让他害怕,反而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证物丢失,绝对有鬼!而且王斌脱不了干系!他甚至可能只是马前卒,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
这潭水,果然很深。
但越是如此,他越要查下去!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平反,更是要看看,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而且,王斌的警告也提醒了他——他现在的表现确实太扎眼了。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尤其是在调查自己事情的时候。
银行劫案…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契机?一个既能阻止悲剧,又能合理转移视线,甚至…反向调查的契机?
他打开电脑,登录内网系统。权限已经很高,他可以查阅很多内部信息和监控记录。
他首先调取了证物丢失当晚(7月10日晚)派出所内部的监控日志。
果然,如同记忆一样,证物室门口的监控记录显示“设备故障,无数据”。
但他不死心,开始调阅当晚其他位置的监控录像——大厅、走廊入口、侧门…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快速浏览着枯燥的监控画面。
值班民警打瞌睡,辅警溜号,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直到…晚上23点12分。
走廊入口的摄像头画面显示,副所长王斌的身影出现了!他背着手,一副领导夜间巡查的样子,走进了内部走廊。
23点15分,他经过了证物室门口那个摄像头(故障的)区域,身影消失在盲区里。
23点28分,他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走廊另一端的摄像头里,朝着值班室方向走去。
整个过程,看起来似乎就是一次正常的巡查,在内部走廊停留了大约13分钟。
但林风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13分钟?只是简单巡查一下需要这么久吗?
而且,他注意到一个细节:王斌走进内部走廊时,手里好像拿着一个很小的、深色的东西,像是…手电筒?但走廊的灯光是常亮的,虽然有些昏暗,但巡查完全够用,根本不需要手电筒。
当他13分钟后从另一端出现时,那个小手电不见了。
林风立刻将王斌进入和离开时画面的清晰度调到最高,一帧一帧地对比。
终于,他发现了另一个极其细微的差别!
王斌进入时,身上穿的是一件浅灰色的poLo衫。
而离开时…虽然衣服颜色款式很像,但领口和袖口的细节有细微不同!更像是…一件深蓝色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薄马甲?!
林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想起了昨晚在证物室门口发现的那根深蓝色纤维!
难道…王斌是在监控盲区里快速更换了外套?他进去时穿着别的衣服,在里面做了些什么,然后出来时套上了提前准备好的灰色马甲,造成一种他一直穿着同一件衣服的假象?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心思…也太缜密了!
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除非…他预料到有人会查监控?他是在防备谁?
林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这个对手,比他想象的还要狡猾和谨慎!
他立刻将这两段监控视频单独加密保存了下来。这是重要的间接证据!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前路似乎也更加迷雾重重。
而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内网系统右上角滚动的一条最新协查通报标题——
『关于近期加强金融网点安全防范的提示通知』
银行!
林风的精神猛地一振!
机会来了!
他立刻点开了那条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