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血色清洗,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国际上的抗议和日本国内的战争叫嚣,并未让紫禁城里的决策者有丝毫动摇。相反,一道道更为严苛的命令,如同铁鞭般抽打在关外的土地上。
被羁押的日籍苦役数量急剧增加,在刺刀和皮鞭的监督下,他们被驱赶着修复被战火摧毁的铁路、加固城防工事、甚至在环境恶劣的矿区进行超负荷的劳作。冻饿、疾病和过度的劳累,使得死亡率居高不下,尸体被随意地堆埋在荒郊野岭。
与此同时,没收的日资产业清单越来越长。从南满铁路附属地的工厂、矿山,到遍布各地的商行、货栈,大量的机器设备、原材料、库存商品被登记造册,源源不断地运往奉天、鞍山等地,充实着帝国脆弱的工业基础。这种毫不掩饰的掠夺,带着一种以战养战的冷酷决绝。
养心殿内,溥仪对着一份关于利用没收的日本纺织设备,在天津筹建新式纺纱厂的奏章,微微颔首。战争的残酷,让他摒弃了一切不必要的仁慈,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都必须被投入到这场关乎国运的生死搏杀中。
“准。着直隶总督妥善办理,尽快投产,所产布匹优先供应军需。”他朱批道,笔尖划过纸张,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然而,铁腕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内务稽查司关于奉天爆炸案的调查,在“左腿微跛的日本浪人”这一线索上取得了突破。经过大规模排查,目标锁定在一个名叫中村义一的黑龙会骨干分子身上。此人是日本浪人中的头目之一,手段狠辣,左腿确实在早年的械斗中受过伤,留有残疾。
但当中村义一的档案被深挖时,一条意想不到的线索浮出水面:此人曾多次秘密潜入蒙古地区,与哲布尊丹巴活佛身边的几名蒙古王公有过接触!
“蒙古……”溥仪的指尖在地图上广袤的蒙古高原划过,眉头紧锁。俄国人在北疆刚刚受挫,难道日本人又把手伸向了蒙古?他们想煽动蒙古王公独立,在帝国的背后再插上一刀?
这绝非孤例。几乎在同一时间,驻库伦(今乌兰巴托)的办事大臣发来密报,称最近一段时间,以杭达多尔济亲王为首的部分蒙古王公,与日本“商人”往来密切,且对朝廷推行新政、在蒙地设立行省等举措怨言颇多,似有异动。
内外勾结,南北呼应!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东北的战事尚未平息,蒙古这个传统的后院,似乎也即将起火。
“告诉库伦办事大臣,严密监视杭达多尔济等王公动向,必要时,可先发制人!”溥仪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他绝不允许帝国在应对东方强敌时,后院失火。
“另外,”他看向小德张,“那个飞鸟……有新的踪迹吗?”
小德张摇了摇头:“奴才无能。自奉天爆炸案后,此人便再无任何踪迹,仿佛……仿佛从未存在过。”
飞鸟的再次消失,让溥仪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这个神秘人物,如同幽灵般穿梭于一系列重大事件之中,时而提供关键情报,时而留下血腥标记,其目的动机,始终成谜。他到底是谁手中的刀?还是……一个独立的、拥有自己目标的危险存在?
政治的漩涡越来越深,似乎有无数双手在暗中搅动,试图将这艘已然千疮百孔的帝国巨轮拖入深渊。
就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科技的微光再次顽强地穿透了阴霾。
被紧急调往奉天负责重建的王铁锤,在清理爆炸废墟时,有了一个意外发现。在炸毁的机床残骸中,他找到了一些来自德国克虏伯工厂的、标注着特殊符号的高强度合金钢零件。这些零件在爆炸中虽有损伤,但并未完全碎裂,其性能远超目前国内能生产的任何钢材。
如同发现了宝藏,王铁锤立刻组织人手,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残骸收集起来,送往西苑兵工厂进行分析。赵铁柱拿到这些样品后,如获至宝,立刻组织人手进行成分分析和性能测试,试图逆向工程,破解其冶炼工艺。
与此同时,陈明远团队在解决了基础运行问题后,开始尝试将两台小型单缸汽油机并联,以提升输出功率。虽然振动和协调控制成了新的难题,但这无疑是迈向实用化的重要一步。
李振声的青霉素团队,则在扩大生产的道路上遇到了新的瓶颈——无菌灌装。如何将培养液中的青霉素,在不受污染的情况下,分装到一个个小玻璃瓶里,成了制约产量的关键。他们开始尝试设计简单的负压灌装设备,并严格规范操作流程。
每一个微小的进步,都凝聚着无数人的心血和智慧,也承载着这个古老帝国在绝境中求生的最后希望。
养心殿的烛火,再次亮至深夜。溥仪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看着地图上被各种颜色标记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帝国版图,东北的战火,蒙古的阴云,朝堂的暗流,科技的微光……一切的一切,都压在他那尚未长成的稚嫩肩膀上。
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退缩的责任。
“告诉王铁锤,奉天重建,朕给他两个月时间。两个月后,朕要听到机器重新轰鸣的声音。”他对着空寂的大殿,轻声说道,仿佛是在对自己立下誓言。
无论暗流多么汹涌,前路多么艰险,他都必须走下去。因为在他的身后,是摇摇欲坠的帝国,是亿万双期盼或绝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