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渊的灰雾像是被揉碎的棉花,轻飘飘地悬在半空,却带着千斤重的压抑。张叙舟站在神树第三圈年轮前,掌心的护江力腕表泛着忽明忽暗的金光, 点的数值像条濒死的鱼,在
点边缘反复挣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与苏星潼相连的血链像被冻住的溪流,原本流畅的情感感应变得断断续续,只剩下些微刺痛,像被细针轻轻扎着。
“血链的共振频率下降了 47%。” 莉娜的全息投影里,两条代表血链的红线正有气无力地跳动,中间隔着层厚厚的灰雾。她将青铜神雀的最新碎片嵌入投影,灰蒙区中心的光点突然闪烁,“烬煞在针对性攻击‘双生血链’—— 它知道这是你们心脉连接的核心。”
苏星潼的银簪斜插在发髻上,簪尖的红光比昨天黯淡了许多。她正用镊子夹着片干枯的竹叶,小心翼翼地往青铜镜的光斑里放 —— 这是赵小虎护腕上的同款竹叶,也是昨天刺穿烬煞本体的关键。但今天,竹叶接触到光斑的瞬间,竟被灰雾裹住,慢慢变成了黑色。
“它在适应我们的方法。” 苏星潼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镊子差点从手里滑落。她低头看向银簪的断裂痕,那里的灰光比清晨更浓了些,“刚才试着用银簪净化老李的河卵石,非但没效果,还被反震得虎口发麻。”
通讯器里传来赵小虎慌张的汇报:“张队,营地那边出事了!” 背景音是瓷器碎裂的脆响,“小王和小李吵起来了,就因为… 就因为小王说‘淤渊的竹篓编得比小李家乡的好’,两人现在拿着铁锹对峙呢!” 紧接着是老李的怒吼:“都给我放下!忘了昨天的记忆幻境了?”
张叙舟的护江力骤降至
点。他猛地转身,血链连接的位置传来阵剧烈的钝痛 —— 这不是苏星潼的情绪,更像某种 “断裂预警”。他看向苏星潼,发现她正望着神树顶端发呆,银簪的红光在发间明明灭灭,像只濒死的萤火虫。
“你在想什么?”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他就愣住了。放在往常,他根本不用问。血链会像条透明的线,把她的担忧、困惑甚至一闪而过的念头,原原本本地传到他心里。可现在,他只能看到她紧绷的侧脸,像隔着层磨砂玻璃。
苏星潼迟缓地转过头,银簪差点戳到脸颊:“没什么… 在想银簪第一次断裂的事。”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断裂痕,眼神有些涣散,“那天也是这样的灰雾,我总觉得… 有什么东西顺着裂缝钻进去了,现在还在里面啃。”
张叙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护江力腕表的数值跌至
点。他本该涌起强烈的心疼,想握住她的手说 “有我在”,但心脉里像堵着团湿棉花,所有情绪都被闷在里面,只透出点麻木的烦躁。这感觉太熟悉了 ——1998 年赵磊被卷走后,他对着空荡荡的堤坝,也是这种 “想喊却发不出声” 的窒息。
“别磨磨蹭蹭的!”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语气里的生硬像淬了冰,连自己都觉得刺耳。
苏星潼的肩膀明显僵了下,银簪的红光彻底熄灭了。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阵风吹过:“对不起,我拖后腿了。”
莉娜的全息投影突然剧烈晃动,两条血链红线之间的灰雾变得像块铁板。“心脉堵塞加剧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张队,你的脑电波里‘愧疚波段’在飙升,但‘共情波段’几乎归零 —— 烬煞在放大你的自我否定,同时切断你对苏星潼的情感感知!”
张叙舟猛地后退半步,撞在神树粗糙的树干上。树皮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 —— 他刚才的烦躁根本不是自己的情绪,是烬煞在利用 1998 年的 “无力感”,让他重复 “伤害身边人” 的模式。就像当年他对着哭着要爸爸的赵磊女儿,说出 “别烦我” 一样混蛋。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发紧。血链的刺痛突然变得尖锐,像有把小刀在里面搅动。他看到苏星潼手里的镊子掉在地上,黑色的竹叶滚到脚边,突然想起她银簪第一次断裂的场景 —— 那是在时墟渊,为了帮他挡影缚煞的偷袭,银簪硬生生断成两截,她当时咬着嘴唇说 “没事”,血顺着指缝滴在他的手背上,烫得像火。
这个记忆带着灼痛感冲破了心脉的淤塞。张叙舟的护江力短暂回升至
点,他突然意识到,苏星潼刚才摩挲断裂痕的动作,不是在害怕,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 她在担心自己会像上次一样,因为保护他而彻底失去银簪。
“跟我来。” 张叙舟抓住她的手腕,血链的刺痛让他龇牙咧嘴,却也传递去一丝微弱的暖意。他拉着她往营地跑,军靴踩在灰雾里,溅起的灰点落在裤脚,竟烫出一个个细小的洞。
护江队营地的帐篷歪歪扭扭地立着,几个队员正红着眼吵架,手里的工具扔得满地都是。老李举着赵磊的河卵石在劝架,石头上的 “磊” 字被灰雾覆盖,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看到张叙舟进来,所有人都停了动作,眼神里的敌意却没消散,像群被激怒的困兽。
“都回帐篷去!” 张叙舟吼出声,护江力在体内翻涌,却无法像往常一样安抚人心。他转身冲进自己的帐篷,从床板下拖出个落满灰尘的木箱 —— 这是他从总部带来的 “1998 年遗物箱”,一直没敢打开。
苏星潼跟着进来时,正看到他跪在箱子前,手里捧着件洗得发白的护江服。衣服的左臂有个狰狞的破洞,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那是赵磊最后推他时,被钢筋划破的。箱子底层,压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用红漆写着 “守堤日志”。
“这是赵磊的。” 张叙舟的声音沙哑,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张褪色的合影:年轻的他和赵磊勾着肩膀,身后是刚修好的堤坝,两人脸上都沾着泥,笑得露出白牙。照片背面有行小字:“叙舟说,等堤坝稳了,就教我写护江诗。”
苏星潼的银簪突然发出 “嗡” 的轻响。她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 “银簪重铸日记”,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贴着片银箔 —— 是上次断裂时的碎片,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张叙舟说,裂痕会变成最坚硬的地方,就像他护江服上的补丁。”
当护江服的破洞与日记的银箔碎片在空气中对齐时,血链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张叙舟能清晰地 “听” 到苏星潼心里的念头:“我不是怕银簪断,是怕断了之后,没法再帮你挡煞力。” 而苏星潼也摸到了他心脉里的愧疚:“我总让你受伤,从时墟渊到现在。”
“心脉通了!” 莉娜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哭腔的欢呼,“血链共振频率恢复 80%!护江力
点!”
护江服的破洞和银箔碎片同时飘了起来,在金光中组成个完整的符文 —— 像两条缠绕的蛇,首尾相接,正是 “双生血链” 的本源图腾。符文投射到帐篷外,那些吵架的队员突然愣住,眼神里的敌意像退潮般散去,有人蹲在地上捂着脸哭,有人互相拍着肩膀道歉。
【善念值 11.25 亿,+4100 万!】小林的尖叫差点刺破耳膜,“全球血链携带者都有反应!亚马逊的部落长和他儿子突然和好了,威尼斯的船夫父子正一起补船呢!”
张叙舟的护江力稳定在
点。他看着苏星潼眼里重新亮起的光,银簪的红光顺着血链爬过来,与他腕表的金光交织成网。那些曾经被烬煞切断的情感感应此刻汹涌而来 —— 她对银簪断裂的恐惧里,藏着对他的担心;她故作坚强的沉默下,是怕成为累赘的不安。这些细腻的情绪像温热的泉水,冲开了心脉里所有的淤塞。
“你的银簪断十次,我就帮你重铸十次。” 张叙舟握紧她的手,血链的金光在两人掌心凝成个小小的光球,“就像我这件护江服,补丁比原来的布还多,却比谁都结实。”
苏星潼突然笑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光球上,溅起的金光里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画面:她给银簪抛光时,他在旁边笨拙地递工具;她对着断裂痕发呆时,他悄悄在她的水杯里加了蜂蜜;她用银簪画符时,他总在后面举着盾牌挡反震。
这些琐碎的温暖记忆像针一样,刺破了营地周围的灰雾。神树基座的 “活脉” 二字突然变得滚烫,旁边浮现出 “双” 字的轮廓,三个符文连在一起,发出的金光将终渊的灰雾驱散了大半。
莉娜的青铜神雀碎片重组进度达到 90%,地脉图上的灰蒙区缩小到拳头大小,中心的光点清晰可见,像颗跳动的心脏。“迷雾区核心的能量波动变了!” 她的指尖在投影上滑动,光点周围浮现出十六个细小的符号,“是‘十六煞力本源’的反向频率!”
老李突然掀开门帘走进来,手里的河卵石泛着淡淡的金光,上面的 “磊” 字重新变得清晰。“外面的心脉塔又长高了。” 他把石头放在桌上,与护江服、银箔碎片组成个小小的三角,“队员们说,刚才吵架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别像当年一样留遗憾’。”
张叙舟看向帐篷外,夕阳的金光穿透了残留的灰雾,照在终渊的江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几个队员正合力往心脉塔里添石头,河卵石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它害怕了。” 苏星潼的银簪指向神树第三圈年轮,那里的灰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露出底下刻着的细密纹路,“烬煞最怕的不是我们有多强,是我们知道彼此的痛,还愿意往一块凑。”
张叙舟的护江力在体内流淌得像首温柔的歌, 点的数值稳定而温暖。他知道,烬煞的反扑还会继续,心脉的考验也远未结束,但只要血链还在,只要他们记得彼此的痛与暖,就没有什么能真正切断心脉的连接。
青铜神雀的全息投影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半成型的翅膀扇动着,投下道金色的轨迹,直指神树年轮里的光点。那是在指引他们,通往烬煞最后的藏身处。
“该去拔根了。” 张叙舟将赵磊的护江服叠好放进箱子,掌心的光球融入护江力腕表,发出的金光比太阳还亮。苏星潼将银箔碎片贴回日记,银簪的红光与他的金光肩并肩,像两柄即将出鞘的剑。
通讯器里,善念值还在稳步增长,全球护江人的心跳声顺着地脉网络传来,与神树的脉动、血链的共振完美融合,在终渊的上空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网住了所有的灰雾,也网住了一个正在苏醒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