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冰盖的风裹着冰碴子，打在防护面罩上噼啪作响。
张叙舟踩着没膝的积雪往道渊裂缝走时，靴底突然传来灼痛感。不是低温冻伤，是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 他猛地低头，看见冰层下正渗出淡银色的雾气，接触到雪面的瞬间，竟让积雪 “滋滋” 冒着白烟，结成向上弯曲的冰棱，像无数只倒长的冰手。
“小心脚下！” 苏星潼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她举着地质锤敲打冰面，锤头刚碰到冰，就被股无形的力弹开，锤柄上凝结的霜花突然炸开，变成细小的火星，在零下五十度的空气里烧得通红。
这就是道渊的 “见面礼”。
三天前，南极科考站发来紧急信号：冰盖边缘出现直径十公里的异常区域，在这里，温度计显示零下八十度，泼出去的热水却会沸腾；企鹅能在冰面上留下燃烧的足迹；最可怕的是，格陵兰洋流的分支竟逆流而上，沿着冰盖的裂缝往海拔更高的内陆涌，像条银色的毒蛇。
“银白悖道煞。” 张叙舟摸着腰间的青铜神雀，雀身的温度低得异常，显示屏上跳动的数据流乱成一团 —— 本该显示 “重力加速度 9.8m\/s2” 的地方，赫然标着 “-9.8”，下面还用红框标着 “正常波动”。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科考站站长的嘶吼：“张队！c 区冰架裂开了！裂缝在往上爬！”
张叙舟转头望去，只见两公里外的冰架上，道漆黑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高处延伸，裂缝两侧的冰块像被无形的手撕扯着，竟向上卷曲成波浪状，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暗。更诡异的是，裂缝里渗出的不是海水，是淡银色的雾气，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冰晶，在空中逆着重力往上飘。
“护江力 9600。” 腕表的震动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张叙舟突然想起出发前青铜神雀的预警：“悖煞以物理规律为食，护江力越高，越容易成为它的目标。” 他刚要祭出固堤符，就被苏星潼按住了手。
“别用符！” 她举着块冰砖往裂缝扔去。冰块没掉进裂缝，反而像被磁铁吸住似的贴在冰架上，几秒后竟 “轰” 地炸开，飞溅的冰碴子落地时，竟燃起了蓝色的火焰。“刚才小林用了寒冰符，结果把储存舱的燃料管冻裂了 —— 现在的法术只会帮倒忙。”
张叙舟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看着通讯器里传来的实时画面：科考队员正往裂缝里倒低温冷却液，液体却像喷泉似的往上喷，在半空结成冰锥，密密麻麻地悬在头顶，随时可能砸下来。站长的声音带着哭腔：“再这样下去，整个观测站都会被掀翻！”
“青铜，分析煞力来源。” 张叙舟下令。
神雀的显示屏闪烁了三下，弹出段混乱的文字：“检测到高强度‘逆序能量’，符合地脉正常代谢规律，建议保持观测。”
“放屁！” 张叙舟一拳砸在冰面上。冰面没裂，反而凹下去个浅坑，溅起的冰屑在空中转了个圈，竟变成细小的水珠，逆流着钻进他的防护靴里。“水往低处流，冰遇热融化，这才是规律！它在骗我们！”
苏星潼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密封袋，里面装着本泛黄的笔记本。“我带了这个。”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数据，每页都画着水位线和温度曲线，“2017 年我们在三峡大坝测的基础数据，精确到每天每小时。你看 6 月 15 日 14 点 ——”
张叙舟凑近一看，纸面记录着 “水位 175.32 米，水温 24.6c，流速 1.2m\/s”，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箭头，标注着 “向东流”。
“数据不会说谎。” 苏星潼的指尖划过纸面，“悖煞能扭曲现象，却改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就像这笔记本里记的，长江十年间向东流了三千六百公里，这是铁律。”
就在这时，冰架的裂缝突然发出刺耳的脆响。张叙舟抬头，看见悬在空中的冰锥开始摇晃，其中一根正朝着科考站的发电机砸去！他想都没想就扑过去，手里的青铜神雀突然挣脱掌握，化作道青光射向冰锥 —— 按常理，神雀的净化光能冻结万物，可这次接触的瞬间，冰锥竟 “砰” 地炸成了火球。
“护江力 9580！” 腕表的警报声尖锐刺耳。张叙舟被气浪掀翻在地，防护面罩裂开道缝，冰冷的空气灌进来，带着股金属燃烧的怪味。他这才发现，刚才神雀飞过的轨迹上，冰晶正在逆着风向聚集，结成张银色的网，把裂缝罩得更严实了。
“它在利用我们的力量变强！” 苏星潼拽着他往后退，“神雀的数据库被篡改了，它现在就是个帮凶！”
裂缝里的银色雾气越来越浓，竟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人影，穿着黑袍，帽檐下露出半张脸，左脸上的疤在蓝光中泛着诡异的光。“你们以为能赢？” 人影的声音像冰面摩擦，“在这里，水可以烧穿钢铁，冰能炸碎山脉，你们信奉的规律，不过是我手里的玩物！”
“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玩物！” 张叙舟突然扯开防护手套，从口袋里掏出块东西 —— 是块河床泥沙，用纱布包着，是他出发前从长江入海口装的。他猛地将泥沙撒向银色人影，泥沙在空中没有下落，反而逆流着冲向人影，接触的瞬间，雾气剧烈翻腾起来。
“这是…… 千年泥沙的重力记忆！” 苏星潼眼睛一亮，“长江的泥沙每年向东推进 3 厘米，这是连悖煞都改不了的物理沉淀！”
黑袍人影发出声闷哼，雾气凝成的身体淡了几分。张叙舟趁机看向腕表，护江力虽然还在降，却慢了很多，9570，9565…… 每粒泥沙逆流 1 厘米，数值就稳住 1 秒。
“所有人听着！” 张叙舟对着通讯器吼道，“别用任何法术！拿身边最实在的东西 —— 石头、冰块、哪怕是你们的记录本，往裂缝里扔！用重量压它！”
科考队员们愣了几秒，立刻行动起来。有人搬起观测站门口的金属箱，有人把笔记本撕成纸团，甚至有个实习生抱着自己的保温杯就往裂缝冲。奇怪的是，这些带着 “实际重量” 的东西在空中虽然还会逆流，却比法术形成的能量体更 “顽固”，砸进雾气里时，总能让银色网罩出现一丝裂痕。
“善念值 10.12 亿。” 腕表突然弹出提示。张叙舟看见远处的冰面上，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阿德利企鹅，正歪歪扭扭地往裂缝处跳，它们的身体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虽然短暂逆流，最终还是会落进裂缝，每只企鹅落下，雾气就淡一分。
“连动物都懂的规律。” 苏星潼突然笑了，从背包里掏出个漏斗和一瓶水，“来做个实验。”
她将漏斗放在冰面上，往里面倒水。水没有顺着漏斗往下流，反而沿着漏斗壁往上爬，像条银色的蛇。但苏星潼没有停，继续倒水，直到漏斗里的水积到一定重量 ——“哗啦” 一声，重力突然战胜了悖煞，水冲破逆流的力，顺着漏斗口往下滴，砸在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就在水滴落地的瞬间，悬在空中的冰锥突然失去浮力，“噼里啪啦” 地掉下来，却没有爆炸，只是普通的冰块。裂缝里的银色雾气剧烈收缩，黑袍人影发出声惨叫，彻底消散在风里。
“护江力 9590！” 腕表的数值开始回升。张叙舟看着漏斗里还在挣扎逆流的水珠，突然明白：悖煞能扭曲规律，却敌不过 “持续的实在”—— 就像这瓶水，哪怕暂时逆流，积累到足够重量，终究会往下流。
科考站站长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通讯器传来：“c 区冰架稳定了！裂缝不再扩大了！”
张叙舟蹲下身，捡起块刚才爆炸后残留的冰。冰是凉的，没有燃烧，在手里慢慢融化，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雪地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印记。他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话：“最厉害的法术，是太阳总会升起，河水总会东流，就像人活着，总得信点什么实在的。”
苏星潼正帮那个实习生捡保温杯，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半，剩下的在杯底晃悠，没有逆流。“莉娜，对吧？” 她笑着把杯子递回去，“你的杯子比我们的法术管用。”
叫莉娜的挪威女孩红了脸，指着自己的体温计：“刚才它好像坏了，显示 37c，明明这里零下五十度……”
张叙舟的目光落在体温计上，刻度边缘似乎有什么纹路，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像某种熟悉的符号。但他没来得及细看，通讯器里突然传来青铜神雀的警报声 —— 不是之前的错误数据，是段急促的鸣音，显示屏上断断续续跳出几个字：“道渊核心…… 逆熵…… 加剧……”
冰盖深处传来沉闷的震动，比刚才的冰锥爆炸更剧烈。张叙舟看向道渊裂缝，原本淡下去的银色雾气重新凝聚，这次不再是人形，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箭头，全部向上指着，像要把整个南极的冰盖都掀翻。
“它在召唤更深层的悖煞。” 苏星潼的银簪突然发烫，“刚才只是开胃菜，真正的乱序，现在才开始。”
张叙舟握紧了手里的泥沙包，千年河床的沉淀在掌心沉甸甸的。他看了眼腕表，护江力回到 9600 点，善念值停在 10.15 亿，比刚才涨了 400 万。远处的企鹅还在往裂缝里跳，科考队员们正用绳子捆着石块，准备进行第二次投掷。
“怕吗？” 苏星潼突然问，眼里映着冰面的蓝光。
张叙舟笑了，捡起地上的漏斗，又往里面倒了些水。这次水逆流得更厉害，几乎要溢出漏斗口，但他还是继续倒：“你记不记得三峡大坝的闸门？每次关闸时，水都会反扑，但只要闸门够沉，水流最终还是得乖乖听话。”
他把装满水的漏斗举过头顶，对着道渊裂缝的方向：“现在，我们就是那道闸门。”
水在漏斗里剧烈晃动，却始终没有溢出。张叙舟能感觉到，那些逆流的水珠里，正有越来越多的分子在 “记得” 自己本该向下落。护江力的数值在 9600 点上下跳动，像颗不肯低头的心脏。
冰盖深处的震动越来越响，银色箭头凝聚成道光柱，直冲云霄。但张叙舟不再害怕，他看着苏星潼翻开笔记本，开始记录这次 “漏斗实验” 的数据，看着莉娜拿着体温计，认真地测量着冰块的温度，看着科考站的灯光在风雪里始终亮着。
这些实在的人和事，这些记在纸上的数据，这些不肯被扭曲的重量，才是对抗悖煞最硬的骨头。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通讯器喊道：“准备第三次投掷！目标 —— 道渊裂缝核心！记住，扔的时候，想着你家水龙头往下滴水的样子！”
风雪里，无数带着 “实在重量” 的物体再次升空。这一次，它们逆流的幅度小了很多，像群被唤醒记忆的归鸟，朝着裂缝深处飞去。张叙舟知道，这只是开始，但只要漏斗里的水还在挣扎着往下滴，他们就有赢的可能。
因为水往低处流，从来不是规律，是刻在每个水分子骨子里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