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茶汤险些泼溅出来:“你与你皇兄果然是嫡亲的兄妹,竟都这般着了那云氏的道!一个两个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这个纯贵妃,哀家原以为她心地纯善,待人接物也还算得体。”
她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声调愈发沉痛:“可前些日子慈宁宫掌事亲眼见太医往养心殿送金疮药!”
“听闻你皇兄左手缠着纱布,竟是为了护那云氏才受的伤!”
“一个女人而已,皇帝他怎能为了她让自己受伤?身为帝王,岂能如此不顾大局?”
“皇帝是苍漓国的君主,万金之躯,岂容有损!若龙体受创致朝堂动荡,天下万民当如何?单凭这一桩,哀家便实在无法喜欢那云氏。”
萧太后继续道:“皇帝受伤后竟还瞒着不吭声,特意吩咐不准声张。这般处处维护那云氏,却半分不愿与哀家这个母后坦诚相待。”
“哀家是他的亲生母亲啊!从小看着他长大,如今他受了伤,哀家竟要从旁人口中知晓…...”
“听说他受伤的消息,哀家这几日寝食难安,每每想起都觉得忧心不已......”
说着转向慕无莹,关切地问道:“你这次见着你皇兄,可曾仔细留意?可发觉他哪里受伤了吗?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慕无莹被问得一愣,仔细回想后摇头:“应当不严重吧……皇兄看着与平日无异,言谈举止也一如往常,莹儿并未察觉有何不妥。”
萧太后这才稍感宽慰,随即又沉下脸来:“那云氏不过是沾了名唤夭夭那女子的光。若非这层缘故,她岂能有今日荣宠?”
“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只因与那人有几分相似,就值得这般如珠如宝地捧着?连受伤都要替她遮掩!”
慕无莹惊得忘了掌心的疼,檀口微张,怔怔重复:“什么?那个张扬跋扈的女人......竟然是个替身?”
*
与此同时,紫兰殿内一片静谧,只闻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云芷儿独自坐在窗边的绣墩上,专注地翻阅着《诗经》。
为免打扰,她特意吩咐所有宫人都退到殿外候着。
这本《诗经》是慕无宸晨起离去前特意留给她的,书页的留白处满是他的亲笔批注,朱笔小楷工整地缀在句旁,方便她能看懂。
他临走时还驻足叮嘱:“你要好生研读,莫要整日只知嬉戏玩闹。”
就在这时,慕无莹哭哭啼啼地冲了进来:“云芷儿你这个大骗子!昨日在马车里不是信誓旦旦说要罩着本公主吗?”
“结果呢?本公主的手都被母后打肿了!”
她伸出红肿不堪的掌心:“你看!跪了整整一夜祠堂,膝盖都青了,现在连筷子都握不住!母后还说再犯就要禁足三个月!”
说着就扑过去要拉云芷儿的手:“让我看看你的手!皇兄是不是也责罚你了?”
待见到对方双手白皙如玉,连半点红痕都没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都拔高了八度:皇兄居然没责罚你?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受伤的只有我一个人?我手疼得要命,你倒好,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念诗!”
云芷儿得意地扬起嘴角:“我们可不一样,你皇兄最爱我了,哪舍得呀。”
她说着将《诗经》放在一旁,转身从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盒玉肌膏。
用指尖蘸取些许莹白的膏体,轻柔地在慕无莹红肿的掌心涂抹开来,指腹打着圈儿慢慢揉按,让药效充分渗透。
涂完还不忘凑近朝伤口轻轻吹了吹气。
温热的呼吸拂过手心时,慕无莹只觉得药膏的清凉丝丝渗入肌肤,原本火辣辣的刺痛顷刻缓消散大半。
“你手真巧,动作真温柔啊......这般细心体贴,倒让人想起母亲照顾孩子的模样。”
她舒服地眯起眼睛,脑子里的话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怪不得皇兄对你这般宠爱,哪怕你只是个替身也愿意这般宠着你......”
云芷儿闻言手上动作猛地一顿,指尖不受控制地重重按在那片伤处上。
“啊!”慕无莹疼得龇牙咧嘴,整个人绣墩上弹起来,“你突然发什么狠!我的手都要被你按断了!”
云芷儿把药膏往往案几上重重一搁,指着门口道:“你给我赶紧滚!是不是因为这次我没帮你挡太后的责罚,你又开始像从前那样犯病了?”
“存心要在这里挑拨离间是不是?你这手段也太低劣了!真当我听不出来?”
慕无莹紧张地环顾四周,确认殿内再无旁人,这才敢开口议论皇兄私事。
她以手掩唇,凑近云芷儿耳畔,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当真不知?我还以为你早该知晓了……”
她神秘兮兮地继续吐露:“母后说那姑娘名叫夭夭,据说是皇兄当年微服出宫结识的。”
“回宫后一直念念不忘,还专设了间密室收藏她的画像……而你的声音,恰与她有几分相似......”
话未说完,云芷儿已听得心头火起,抬脚轻踢向她膝窝:“滚!没一句是我爱听的。”
“第一次拿那个破弹弓砸我后颈;第二次害我被你母后罚了笞刑,脚疼了半个月;第三次带我去青楼害陛下为我忧心,这次又来说这些不中听的话!”
“我看我们就是八字不合、五行相克!你莫不是天生来克我的?怎么每次见你都准没好事!”
慕无莹也恼了,捂着被踢疼的膝盖跳起来:“本公主好心告诉你真相,不想你被蒙在鼓里,你竟如此不知好歹,反倒怪起我来了!”
“气死我了!本公主今日就与你割袍断义!以后再也不要跟你玩了!”
云芷儿根本不信这番说辞。
她想起慕无宸平日的百般呵护,深夜里拥她入眠的温柔,为她梳发描眉的耐心,还有为她挡下银簪时毫不犹豫的身影。
这般深情,怎可能只将她当作替身?
可“夭夭”这个名字,让她不由想起这几夜他睡梦中的呓语。
那些原本模糊的呢喃,此刻突然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