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看看……指尖都冻红了。那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竟让你冷成这样？”
他边说边用温热掌心细细揉搓她冻红的指尖，亲自为她系上自己的玄狐披风。
而后竟自然至极地低头，用额头轻贴她的手背试温，语气宠溺得不像个帝王，当时的她只觉得，他这般呵护，比宫里所有奴婢伺候得都要周到尽兴。
回忆越甜，此刻跪在冷硬地砖上的痛楚就越发刺骨。
就这样跪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膝盖开始钻心地疼。
她忍不住悄悄挪动了一下，又伸手揉了揉磕得生疼的膝盖骨，在心里暗骂：靠！
真该让豆蔻提前给膝盖绑层棉垫的，天天跪，这地方都快跪出青紫的印子了！
她这么想着，身子便不自觉地歪了些，跪姿也变得松散起来。
慕无宸的目光从奏章上移开，落在她身上。
“跪不住了？”
云芷儿连忙点头。
“既然跪不住，那就起来吧。”
云芷儿如蒙大赦，立刻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因为跪得久了，腿脚有些发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云芷儿揉着发麻的膝盖，偷偷抬眼觑他。
慕无宸却已重新拿起书卷，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殿内又只剩下纸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正踌躇间，忽然听见他开口：“还愣着做什么？”
云芷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啊？”了一声。
“不是嚷着手疼？过来，到朕跟前儿来。”
云芷儿闻言便靠了过去，侧身坐在他腿上，左手自然地环住他脖颈，将身子软软倚进他怀中。
随后她掀起裙摆，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指着膝盖上那片显眼的青紫痕迹：“陛下您看，这儿，还有这儿……都紫成这样了，您真的好狠的心，竟真的让嫔妾跪了那么久。”
“还一跪就是整整一个时辰，嫔妾的膝盖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碰一下就疼得厉害。”
慕无宸的手掌抚上她的膝盖，大拇指以指腹缓缓打着圈，替她揉着那处瘀伤，力度适中。
“身为宫嫔，便这般直接掀开裙裾？成何体统。若叫外人瞧见，岂非徒惹非议，平白失了身份？”
云芷儿回应：“在陛下面前，芷儿有什么不能掀的？您哪里没看过呀。”
云芷儿说完见他那张惯常冷峻的轮廓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温和。
她心中一动，胆子又大了些：“陛下，您都罚嫔妾跪了那么久，膝盖现在还疼着呢……难道不该好好赔个不是？”
“不如陛下今晚就留在紫兰殿，陪芷儿说说话，就当是补偿了，可好？”
慕无宸闻言，原本在她膝上揉按的手微微一顿。
他指尖挑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一抹弧度：
“哦？朕的芷儿如今倒是愈发会说话了。这般绕着弯子，又是诉苦，又是要补偿……说了这许多，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朕？”
“你这般费尽心思，是在向朕邀宠吗？”
话音未落，已一把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步履稳健地便朝着内殿那垂着鲛绡帐的床榻走去。
桌案上的红烛轻轻摇曳，帘幕低垂，将内室的暖光温柔笼罩。
*
次日清早，慕无宸醒来时，云芷儿尚在熟睡。
他刚欲悄然起身，身旁的人儿便似有所觉，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揉着眼睛喃喃：“嗯……怎么一晃眼就天亮了……”
话音未落，她像是骤然惊醒，见陛下已然坐起，立刻跟着起身。
连忙起身替他更衣。
她熟练地为他穿上龙纹朝靴、系好玉带，说道：“陛下，时辰差不多了，您该去上朝了。”
他刚离开不久，侍女豆蔻便端着一碗深色汤药走了进来，神色紧张地压低声音：
“才人，这种东西真的不能再喝了……一次两次或许能瞒过，可时日久了，难免不会引起疑心。万一被发现，咱们可就全完了！”
云芷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戳了下豆蔻的额头：
“你个傻丫头！声音再大点，干脆去钟鼓楼上敲锣打鼓宣告全皇宫算了！”
“你闭上嘴，就没人知道。你越是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才越要惹人怀疑！”
随即云芷儿接过药碗，看着其中晃动的深色液体：“放心，这根本不是避子汤，就是苦丁茶兑了点凉茶。”
“别人问起来，就说我近日火气大，特地调来降火的。懂了没？”
她轻轻啜了一口，微苦的茶味在舌尖蔓延，语气淡然而坚决，“现阶段，我不能怀上孩子。”
豆蔻仍忧心忡忡：“可是……”
云芷儿摇了摇头，并未让豆蔻再说下去。
她目光微垂，落在自己仍平坦的小腹上，心中思绪翻涌。
其一，陛下如今对她，不过是一时新鲜，几分怜爱而已。
帝王恩宠从来就如镜花水月，今日能宿在紫兰殿，明日便能去往别的宫苑。
这份浅薄的眷顾，尚不足以让他倾尽全力相护。
若在此时有了子嗣，在这虎视眈眈的后宫之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只怕尚未坐稳胎象，便会被人寻了由头下手，最终母子俱损。
那不仅是将她自己，更是将一个未成形的孩儿，直接置于炭火之上，成为众矢之的。
其二……一些零碎而痛楚的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模糊却又尖锐，恍如隔世的一场噩梦。
她清清楚楚记得那感觉，那是小产时真真切切的折磨。
肚子里面像有把钝刀子在使劲地绞，一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