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再唱！迷途之星的歌！！！！（下）
妃那深吸一口气，第一次站在这支她未来将无数次面对的麦克风前。冰冷的金属质感透过指尖传来，她紧张地戴上耳机，隔绝了外界，也仿佛将自己投入一个陌生的战场。熟悉的伴奏demo响起，她张开嘴，唱起了这首尚未命名的歌。
“oK，很好，完成了。”妃那的演唱刚落，长谷川先生便有些敷衍的对着控制台的通话麦克风说道。他随即转动旋钮关闭了麦克风，只是指尖的力道稍轻，旋钮并未完全卡紧到位。
绪方制作人看向长谷川先生：“对羊宫小姐的歌声，你有什么看法吗？”
长谷川先生摸着下巴的胡茬，直言不讳：“青二事务所这些年出来的新人声优，有个普遍特点，事务所精心打造的声音底子好，配上不赖的演技，听起来确实舒服。羊宫小姐也不例外，情感和演技的充沛程度远超新人水准。”他话锋一转，“但是这首歌本身表现力很强，如果唱腔的细腻感过强，歌声的穿透力就会变弱。虽然她有着充沛的情感演绎，但是相应的节奏感、音准，以及足以对抗情感起伏的音压全都压倒性的不足。”
木下先生皱眉：“那你刚才还让她一次就过？”
长谷川先生摊手：“不然呢，二次元偶像曲那么讲究干什么，录音室费用可是一小时一万五啊！别又和上一个乐队一样来个天崩开局就行了。”
等等，长谷川先生……”札之辻先生忽然出声，指着控制面板，“这个麦克风……是不是没关紧？”
“啊？”长谷川先生定睛一看，旋钮确实还停留在临界点——这意味着，他刚才那番毫不留情的评价，一字不漏地……
录音室内，妃那紧抿着嘴唇，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盖不住眸中迅速凝聚的水光。她沉默地摘下耳机，动作快得像要逃离什么。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她匆匆向控制室的方向鞠了一躬，低低说了声“对不起……”，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木下先生恼火地瞪了长谷川先生一眼：“看你干的好事！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长谷川先生有些心虚地挠了挠他那头蓬乱的卷发：“我……我又没说错，说的都是实话而已。”
札之辻先生叹了口气：“话是没错。但如果羊宫小姐连这种程度的挫折都承受不住……确实很难在这个严苛的行业走下去。”话虽如此，他眼中也带着一丝不忍。
绪方制作人推了推眼镜，望着妃那消失的门口，无声地叹息。
……
四人结束了收尾工作，离开录音室，步入池袋傍晚微凉的街道。作为音乐人，他们的耳朵异常敏锐。一阵极力压抑、却仍从喉咙深处泄露出来的细微啜泣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循声望去，只见街角昏暗的阴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蹲在地上，肩膀不住地抽动——正是羊宫妃那。绪方制作人立刻快步上前，札之辻和木下也紧随其后，低声安慰。
长谷川先生却愣在了原地，懊恼地再次狠狠抓了抓头发。“哭有什么用……”他低声嘟囔，目光却紧紧锁在那个角落，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她居然……这么不甘心吗？”这一刻，他对这个外表柔弱的少女，有了全新的认知。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冬夜清冷的天空中，恰好划过一道拖着微光的、彷徨的流星。
最终，是绪方制作人一路陪着仍在无声抽泣的妃那，将她送回了家。
……
几天后，长谷川先生来到武士道本社交付音乐文件，却被札之辻先生神秘地拉到一个练习室门外。
“干嘛？”长谷川疑惑。他透过门上的小窗，他看到了里面的景象，顿时无言。
羊宫妃那正对着谱架练习，她的声音明显已经沙哑，却还在固执地用着一种明显低于她自然音域、甚至有些吃力的低沉声线反复演唱着某段旋律。
一旁的声乐老师满脸担忧，几次劝她“今天就到这里吧”，她却只是摇摇头，眼神执拗，继续尝试。那双微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倔强的不甘与火光。长谷川先生沉默地站在门外看了许久，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啧……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这样还怎么在业界混……”深夜的工作室里，长谷川先生坐在环绕着各式专业音乐设备的操作台前，屏幕上显示着那首歌demo的音轨波形图。
那个少女沙哑却倔强的声音，以及她眼中燃烧的不甘，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在业界摸爬滚打二十年、早已被磨砺得近乎冷酷的心，终究还是被狠狠触动了一下。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在控制台上飞快舞动起来。“这首歌……要展现的是十几岁少年少女的迷茫与焦灼……不该是那种轻飘飘喊‘加油’的玩意儿……不如把这种心情，直接揉进音乐里……”他喃喃自语，眼神越来越专注，“编曲……得简化乐器，别喧宾夺主……突出歌词和人声的表达……嗯？这样？”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绪方制作人终于发来了详细的高松灯角色设定文档。长谷川快速滑动着屏幕，密密麻麻的文字描述在他眼中掠过，最终定格下来的，却是那个在昏暗街角蜷缩哭泣、又在练习室里倔强歌唱的短发少女的身影。
“迷茫的少女吗……”他嘴角忽然勾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哼，居然……和我心里这首歌的世界观意外地契合。好吧！”他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燃起久违的热忱，“那就再陪这群丫头片子……热血一次！”
……
这一次，有了高松灯角色的清晰设定和妃那确定的声音方向，再加上一周近乎自虐的苦练，妃那的演唱堪称脱胎换骨。负责这首歌作曲编曲的木下龙平听完第一遍，便忍不住点头表示“oK”。
然而，长谷川先生全程面色严肃，在妃那唱完后，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她歌声中几处细微却关键的问题——气息转换的瑕疵、某个尾音处理的不够干净。
要求：重录。
妃那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坚毅，她用力点头：“是！”再次戴上耳机。
如此反复两次，直到长谷川先生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露出了一个极其细微、却绝对真实的满意表情。
札之辻先生和绪方制作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他们明白，这标志着长谷川先生已不再将妃那视为单纯的“声优偶像”，而是真正开始以“乐队主唱”的标准来要求和期待她了。
录音结束，妃那放下耳机，带着一丝疲惫却明亮的笑容走出录音室。
几乎同时，长谷川先生也大步迎向她。
“能不能……重新录制一次那首歌？”两人异口同声，随即都因这突如其来的默契怔住，忍不住一起笑出声来。
“不过在那之前，”长谷川先生止住笑，掏出手机操作了几下，“先听听这个。”他将一个音频文件发给了妃那。文件名赫然是：《迷途之星的歌》。
妃那疑惑地点开播放，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却又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深沉而贴合的氛围。她惊讶地抬头：“这是？”
长谷川先生双手抱胸，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才是真正的‘迷途之星的歌’。我熬了几个通宵，优化了六次音轨，总算搞出了最符合你们世界观、也最能承载你现在声音的歌。”
“六……六次？！”妃那睁大了眼睛。
“之前我说那番话，”长谷川先生难得地认真解释起来，“是因为我个人的音乐理念是，不需要太复杂的东西。世上的热门歌曲其实大多都不复杂，因为这样更容易被更多人理解。不过，”他话锋一转，“音乐的世界观确实至关重要。比如这次，两把吉他我用了更干净、更冷的音色，就是想营造出在无边夜空下孤独迷茫的感觉。副歌开头的旋律，也特意打磨得更简洁、更有冲击力，就是为了让人一听难忘。而这一切调整的基础……”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妃那身上，“都是因为你的声音，为这首歌点亮了明确的方向。”
妃那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深深地向长谷川先生，也向在场的其他制作人鞠躬致谢。
绪方制作人叫住准备再次进棚的妃那：“羊宫小姐，这首歌第一段主歌的歌词里有‘跨越无数个夜晚’。整体上，我们想营造一种‘穿越黑夜’的意象。所以从音乐情绪上，第二段主歌要像深夜两三点最黑暗、最沉寂的时刻，而结尾，则要传递出黑夜将尽、黎明微光乍现的感觉。很朋克，对吧？那么，现在，”他微笑着示意，“该让我们听听你的‘第二段黑夜’了。”
妃那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用力点头：“嗯！”转身，再次走向那支熟悉的麦克风。
长谷川先生望着她挺直的背影走进录音室，轻声感慨：“你们选她当主唱，选这首歌……都是对的。”
绪方制作人看向两位音乐人：“在你们看来，myGo!!!!!的音乐，核心到底是什么？”
木下先生沉吟片刻：“虽然很难一言蔽之，但我认为是‘歌声’。第一次听到羊宫小姐的声音完美契合歌曲的瞬间，我脑子里就‘轰’的一下——‘啊，这就是myGo!!!!!’！灯这个角色的灵魂，和羊宫小姐演绎她的歌声，这两点缺一不可。”
长谷川先生接口道：“你们可能觉得我有点精神分裂，但是在听了羊宫小姐的歌声后，但我觉得是“情感”。那种只有那个年纪才有的情感波动，直接融入了音乐里。而且乐队名本身就蕴含着“迷茫却仍要前行”的情感，这就是核心。我弹吉他、写歌时，都会先想着把这种情感放进去。可能有人觉得音乐里不会有情感，但我觉得其实有。这种情感让myGo!!!!!的音乐能打动听众。”
绪方制作人点点头：“我则认为是‘语言的力量’。是歌词本身蕴含的冲击力，以及词句背后层层叠叠的思绪重量。藤原优树老师的歌词里有很多抓耳（catchy）又意味深长的表达，每一句都值得咀嚼，带着引人探究的深度。制作时，我常常会不自觉地被歌词吸引，产生共鸣。当然，”他补充道，“这份力量能如此传递，离不开羊宫小姐极具穿透力的演绎。”
札之辻先生笑着总结：“从这个角度看，myGo!!!!!已经具备了‘艺术家乐队’的雏形。以主唱羊宫小姐充满灵魂的歌声为核心，加上乐队成员们真实演奏带来的化学反应，整体营造出一种‘真正的、有血有肉的艺术家乐队’的质感。这是非常珍贵的。”
“怎么还没准备好？”长谷川先生疑惑地看向录音室里的妃那，只见她戴上耳机的动作僵在那里，脸颊泛着明显的红晕。长谷川先生下意识地低头检查控制台——该死！麦克风的旋钮，又一次没有完全关闭！他们刚才那番评价，又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长谷川先生忍不住笑出声，对着通话麦克风喊道：“喂！别害羞啦！以后我们夸你的机会还多着呢，早点习惯吧！快点准备录歌！虽然还没跟作词的藤原优树老师最终敲定，但这首歌的名字，我看就叫——”
……
回忆的潮水退去，札之辻先生再次看向眼前的羊宫妃那——那个曾经怯生生、在街角无助哭泣的柔弱少女，如今已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实力派声优。剪短的头发早已留回秀丽的长度，亭亭玉立，眼神里沉淀着自信与从容。
札之辻先生歉意道“后来听说……你为了唱好灯的歌，把嗓子都……唉，当时我和长谷川知道后，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一直有些自责。要是当初多关注一下你的声音状态，在歌曲设计上更谨慎一点就好了……我们居然犯了和morfonica初期制作时一样的错误……”
绪方制作人也面露愧色：“是我的失职。如果羊宫小姐没有经历那次挫折和后续的过度消耗……或许现在能在声优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当初，随着练习量剧增，妃那的喉咙被彻底改变，连原本能轻松驾驭的音域都一度无法发声。
妃那却微笑着，坚定地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虽然现在还有很多不足，但我……很满意现在的自己。”
这时，录音室的门被推开，两个久违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长谷川大介和木下龙平。
“长谷川先生？木下先生？你们怎么来了？”妃那惊喜交加，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两位音乐人了。
木下先生笑着指了指身边人：“这家伙听说《迷星叫》要重录，简直是要死要活地吵着非要来看现场不可！”
长谷川先生立刻反驳：“喂！谁要死要活了！不过……”他看向妃那，眼神认真，“想再次亲耳见证的心，是真的。”
“……谢谢。”妃那心头一暖，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长谷川先生看着妃那，忽然咧嘴一笑，旧事重提：“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是‘接下来的几年里，请多关照’对吧？”
妃那螓首轻点。
“我反悔了！”长谷川先生大手一挥
妃那不解：“诶？”
长谷川先生的目光扫过妃那，又看向绪方和札之辻，带着一种近乎守护者的笃定：“在你们这群丫头片子能真正独当一面，自己作词作曲之前——一辈子都依靠我们吧！我们会一直给你们写出最棒的曲子！”
“谢谢你们……”妃那哽咽，她再次深深地、郑重地向两位音乐人鞠躬，也向一路支持她的制作人们致意。然后，她挺直腰背，转身走进录音室，戴上那副承载了无数回忆的耳机，隔着隔音玻璃，对着窗外那四双充满期待的眼睛，轻声坚定地说道：
“那么，请听——我们的《迷星叫》。”
迷途之星的歌再一次响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