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盐仓的余烟还未散尽,京中已暗流汹涌。安王按雨柔的建议,主动上奏“监管不力”,虽被削了部分俸禄,却保住了爵位,只是经此一役,他对雨柔的态度愈发复杂,既依赖又忌惮。
这日午后,雨柔正在核对药材账册,青禾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姑娘,畅音阁的人送来的,说是林昭仪新制的安神香,让您睡前点上。”
锦盒打开,沉香的醇厚气息漫开来,里面却藏着张折叠的纸条。雨柔展开一看,字迹潦草急促:“太后与靖王旧部接触,在御花园假山洞密会。”
她指尖捏紧纸条,纸缘硌得指腹发疼。靖王虽被圈禁,但其旧部多在京畿卫任职,若与太后勾结,怕是想趁着秦岳出征、京中兵力空虚时动手。
“备车,去畅音阁。”雨柔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就说我想听《清心普善咒》。”
畅音阁的竹帘紧闭,林昭仪正对着琴弦出神,指尖悬在弦上迟迟未落。见雨柔进来,她起身行礼,眼底带着忧色:“妹妹来得正好,我这心总不安稳,怕是……”
“姐姐听到什么了?”雨柔打断她,目光扫过窗外——太后寝宫的方向,隐约有太监在徘徊,像是在放哨。
林昭仪压低声音:“昨夜我去给太后请安,听到她对掌事太监说‘月圆之夜,按原计划行事’。月圆……就是今夜。”
今夜正是十五,月色最亮,也最容易掩人耳目。雨柔走到窗边,假装赏竹,眼角的余光瞥见假山洞方向有黑影闪过,动作迅捷,绝非普通太监宫女。
“姐姐可知他们的具体计划?”
林昭仪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琴弦,发出一串杂乱的音:“只听到‘调虎离山’‘宫门’几个字,想来是想趁夜调动京畿卫,控制宫门。”
雨柔心中一沉。京畿卫虽名义上归皇帝直管,但其指挥使是靖王表兄,本就与太后暗通款曲,若真被他们控制宫门,届时关闭城门,切断内外联系,再以“清君侧”为名逼宫……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让陛下知道。”雨柔转身,“但不能明说,太后行事谨慎,我们没证据,贸然禀报只会打草惊蛇。”
林昭仪忽然抚上琴弦,指尖一勾,《清心普善咒》的调子缓缓流淌而出,只是在平缓的旋律中,藏着几处急促的变调,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这曲子……”雨柔恍然,“姐姐是想……”
“陛下此刻应该在御花园赏菊。”林昭仪眼睫轻颤,琴声愈发急促,“这琴音能传到那边,若陛下听出不对劲,定会起疑。”
果然,没过半刻钟,就有太监来报,说皇帝听闻畅音阁琴音有异,特意派李总管来问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昭仪停下琴音,对着李总管福了福身:“劳烦总管禀报陛下,臣妾只是练琴时心绪不宁,扰了圣驾,罪该万死。”她说着,眼角的余光却瞟向假山洞的方向。
李总管是皇帝心腹,何等精明,见状不动声色地应下,转身时却对着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脚程极快,眨眼就消失在竹林深处,显然是去禀报异常。
雨柔看着这一切,心中稍定。皇帝虽未明说,但必然会加强防备,今夜的“月圆计划”,怕是难以得逞了。
暮色渐浓,雨柔告辞回寝殿,刚走到宫道,就见安王带着侍卫匆匆赶来,脸色凝重:“妹妹,京畿卫有异动,指挥使借口‘巡查’,调了三队人马往宫门去了!”
“我知道了。”雨柔点头,“王爷只需按兵不动,守好自己的府邸即可。”
安王急道:“这怎么行?若真让他们控制了宫门……”
“不会的。”雨柔打断他,目光望向皇宫深处,那里的灯火渐次亮起,像一颗颗警惕的星,“陛下自有安排。”
果然,三更时分,宫门外传来兵刃碰撞声,夹杂着呵斥与惨叫。青禾从门缝里往外看,只见京畿卫的人马被禁军包围,指挥使被按在地上,嘴里还在嘶吼:“太后有旨!清君侧!”
雨柔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的圆月被乌云遮住,轻声道:“结束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消息传来:太后被软禁于慈安宫,京畿卫指挥使及其党羽被一网打尽,从其府邸搜出与靖王旧部往来的密信,铁证如山。
畅音阁的琴音再次响起,这次是《破阵乐》,激昂的调子穿透晨雾,在宫墙上回荡。雨柔知道,这是林昭仪在庆祝,也是在告慰——那些藏在暗处的阴谋,终究没能得逞。
只是她也清楚,太后倒台,不过是拔掉了最显眼的毒刺,深埋在土壤里的根须,还未除尽。比如那位看似与世无争的端贵妃,比如远在封地、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几位藩王。
她走到妆台前,取下那支林昭仪送的白玉簪,簪头的莹光在晨光中流转。这场棋局,还远未到终局。但至少此刻,她握着的棋子,又多了一颗。
窗外的竹影在风里摇晃,像极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雨柔轻轻笑了,眼底的锋芒,比月色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