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阳初升,金辉洒落,却难驱散合欢宗上空那无形的凝重。
宗门主殿“合和殿”内,气氛肃穆。宗主月无瑕高踞上首玉座,她身着流云广袖裙,面容朦胧于淡淡霞光之中,气息渊深似海,令人不敢直视。其下左右,分列宗门一众核心长老。
左侧以云霓真人为首,她今日身着正式宫装,神色平静,眸光内敛,身后站着数位气息浑厚、显然支持其理念的长老。
右侧则以大长老厉无涯为尊。他依旧是一身暗沉黑袍,面容枯槁,闭目养神,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但其周身隐隐散发出的阴冷气息,以及身后以鬼影长老为首的几位长老眼中闪烁的厉色,都让这片区域显得格外压抑。
苏妙晴作为真传弟子,亦有资格列席,站在云霓真人身后稍远的位置,目光不时扫过殿外,隐含一丝担忧。
今日的宗门议事,注定不会平静。
待众长老到齐,宗主月无瑕清冷的声音响起,处理了几项常规宗门事务后,厉无涯缓缓睁开了双眼,那惨绿色的眸子如同鬼火,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云霓真人身上。
“宗主,诸位长老,”厉无涯声音沙哑,打破了短暂的平静,“近日宗门屡生事端,弟子心性浮躁,争斗频发,更有不明外来者混入宗门,引发雷劫异象,搅扰清静。长此以往,恐动摇我合欢宗万年根基!”
他话语一出,殿内气氛顿时一紧。所有人都知道,正戏开始了。
云霓真人神色不变,淡然道:“大长老所言甚是。不知大长老有何高见,以正门风?”
厉无涯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高见不敢当。只是以为,值此多事之秋,当以非常手段,肃清内务,稳固道心。老夫提议,即刻请出宗门至宝‘问心镜’,对全宗弟子,尤其是近期修为异常突进、或来历不明者,进行一次彻底的‘问心’检测!揪出害群之马,涤荡妖氛!”
图穷匕见!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厉无涯亲口提出时,殿内依旧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问心镜检测耗费巨大,且涉及所有弟子隐私,非同小可。
云霓真人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沉吟之色:“问心镜乃宗门重器,轻易动用,恐扰弟子修行,亦耗费过巨。且不知大长老所言‘来历不明者’,具体所指为何?”
厉无涯目光陡然锐利,直指核心:“云霓长老何必明知故问?昨夜清音峰上,那引动九转雷劫、身份成谜之人,难道不该是首要检测对象吗?据老夫所知,此人名唤林枫,乃苏师侄数月前引入宗门,后莫名失踪,昨日又突兀现身并结丹,其间经历,迷雾重重!如此人物,若不查明底细,我等如何心安?宗门如何安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苏妙晴以及她身后的云霓真人身上。林枫这个名字,经过昨夜雷劫,已然传遍高层。
苏妙晴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清越却不失恭敬:“回禀宗主,诸位长老。林枫确为弟子引入,其出身清白,乃南疆一隐世散修传人。此前失踪,实为遭敌对势力(圣教)追杀,不得已遁入空间裂缝,流落在外,历经生死方得回归。其修为精进,乃自身资质与机缘所致。弟子愿以性命担保,林枫绝无对宗门不利之心!”
“担保?”厉无涯嗤笑一声,“苏师侄,你年纪尚轻,知人知面不知心!此子身怀霸道雷法,与我合欢宗功法路数迥异,昨夜更是引动罕见九转雷劫,岂是寻常散修传承所能解释?他早不回归晚不回归,偏偏在宗门多事之秋回来,岂不蹊跷?若他真是清白,又何惧‘问心镜’一照?”
鬼影长老在一旁阴恻恻地补充:“正是。问心镜下,魑魅魍魉无所遁形。若那林枫心中无鬼,检测一番,正好还他清白,也能堵住悠悠众口。云霓长老、苏师侄如此推三阻四,莫非……其中真有不可告人之隐?”
这话已是极其严重的指控,带着明显的挑拨与逼迫。
支持云霓一系的长老纷纷出言反驳。
“厉长老此言差矣!林枫既为苏师侄引入,又曾助我宗识破圣教阴谋(指黑风山脉情报),有功于宗门,岂可因莫须有之疑便行此近乎审问之举?”
“问心镜检测范围过大,易引起弟子恐慌,反而不美!”
“况且,检测资源耗费,亦需斟酌。”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殿内火药味渐浓。
端坐上首的宗主月无瑕,始终静默不语,如同旁观者,唯有眸光偶尔扫过争执双方,深邃难测。
就在争执陷入僵局之时,云霓真人忽然抬手,止住了己方长老的争论。她看向厉无涯,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大长老坚持要动用问心镜,检测林枫?”
“非仅林枫,所有可疑者,皆需检测!此为公允!”厉无涯寸步不让。
“好。”云霓真人竟点了点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应承下来,“问心镜可以动用。”
厉无涯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但随即听云霓真人话锋一转:“然,正如诸位所言,问心镜消耗甚巨,不可轻动。既然动用,便须彻查,以示公允,亦避免日后有人再借此生事。”
她目光扫过厉无涯及其身后众人,语气渐冷:“故,我同意检测林枫,以及大长老所列所有‘可疑’弟子。但同时,为示公平,避免有人借机排除异己,我提议,检测范围,亦需包括……在场诸位长老的亲传弟子,以及……部分近期行为有异的长老本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包括厉无涯在内,所有长老都变了脸色!
云霓真人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尤其是最后一句,矛头直指厉无涯及其心腹!她显然已经得到林枫确认,魔种潜伏者不止于普通弟子!
“云霓!你放肆!”一位厉无涯派系的长老拍案而起,“我等身为长老,岂容轻辱?!”
“哦?”云霓真人眸光如电,看向那人,“赵长老何必激动?问心镜只照心魔执念与外邪入侵,若心中无鬼,坦荡无私,又何惧一照?还是说……赵长老自觉心中有鬼,不敢面对问心镜?”
那赵长老顿时语塞,脸色涨红。
厉无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云霓真人,没想到对方如此决绝,竟敢提出连长老都检测!他麾下确实有人……若被问心镜照出问题……
“宗主!”厉无涯转向月无瑕,沉声道,“云霓长老此言,实乃扰乱宗门,亵渎长老威严!请宗主明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月无瑕身上。她的态度,将决定此事走向。
月无瑕朦胧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沉默片刻后,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宗门安稳,重于一切。”
她没有直接支持任何一方,但这句话,已然表明了态度——在宗门潜在危机面前,个人颜面需让步。
“问心镜,可动。”月无瑕缓缓道,“检测范围,依云霓长老所议。所有弟子,以及……自认需证清白之长老,皆可自愿受检。由本座亲自主持。”
自愿受检!将长老检测定为“自愿”,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但也将压力抛了回去。谁若不敢“自愿”,便等于承认自己心中有鬼!
厉无涯眼角抽搐,知道事已至此,已无法阻止。他狠狠瞪了云霓真人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夫……无异议。”
“我等亦无异议。”云霓真人淡然应道。
“既然如此,”月无瑕起身,一股浩瀚的威压笼罩全场,“三日后,于演武场,启动问心镜。凡合欢宗门下,皆可到场观礼,以证公开!”
决议已下,不容更改。
众人躬身领命,心思各异。
厉无涯拂袖而去,背影充满了戾气。他必须立刻回去安排,要么让那些“有问题”的人暂时避开,要么……想办法在问心镜上做手脚!
云霓真人与苏妙晴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虽然逼得厉无涯一派同样受检,但对方绝不会坐以待毙,三日后的问心镜检测,必有一番龙争虎斗。
苏妙晴立刻传讯给在清音峰巩固修为的林枫,将议事结果告知。
洞府内,林枫收到传讯,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紫色雷光一闪而逝。
“问心镜么……”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正好,我也想看看,这镜子,能否照出我两世之魂,以及……我识海中这神秘的App。”
他非但不惧,反而有些期待。
这场由厉无涯掀起的风波,最终会卷向何人,犹未可知。
(本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