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的斧子劈开黑血漩涡时,斧刃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震得人耳膜发麻。林风眯眼细看,只见斧柄缠着的旧布条被气流掀起,底下露出半截鳞纹——银灰色的鳞片层层叠叠,边缘泛着淡金光泽,竟与创世之蛇第一次蜕壳时的骨殖纹路完全吻合。
“这斧子……是用蛇骨锻造的?”阿蓝的刻刀在斧面上一划,火星“噼啪”溅起,守蜕人遗留的日记鳞被烫得卷曲,黑色的字迹在高温下晕成模糊的墨团,“你爷不是说这是当年从地球黑市捡的破铜烂铁?连柄都磨得掉漆了!”
铁山的手突然开始脱皮,露出底下与蛇鳞相同的银灰色皮肤,他龇牙咧嘴地攥紧斧柄,指节泛白:“俺、俺也不知道!”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斧刃上,激起细小的白烟,“小时候这斧子总在暴雨夜自己飞出去,天快亮才回来,斧刃上总沾着块带血的槐花糕,甜腥甜腥的……”
母亲突然抬手,将指尖的银血滴在斧刃上。黑血漩涡像被戳破的水泡般震颤,漩涡中心浮现出铁山的童年记忆:七岁那年的暴雨夜,闪电将老槐树劈成两半,树洞里滚出这把斧子,斧刃上沾着的槐花糕还冒着热气,血珠在甜腻的糕体上滚成小小的红珠。
“这是你爹的斧子。”母亲的声音混着蛇蜕摩擦的沙沙声,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他当年用这把斧子劈开过混沌,却没能把混沌的疼酿成甜,反倒被混沌腌成了‘疼的容器’。”
守灶者的木勺“笃”地钉进斧柄,勺柄缠着的鳞印突然渗出血珠,染红了半根勺柄:“现在斧子在吸你的疼!”守灶者急得用勺柄敲铁山的手背,“再不拔出来,你会变成第二个守蜕人,连骨头缝里都渗着黑血!”
林风没多想,抓起青铜勺狠狠刺进斧眼。银灰色的血液顺着勺柄纹路往上烧,在斧面灼出“甜疼”二字,字迹边缘泛着金红的光。斧子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喷出的黑雾瞬间将众人卷入一片诡异的空间——
这是座蛇蜕迷宫。墙壁是层层叠叠的半透明鳞片,阳光透过鳞片折射出斑斓却阴森的光,每条鳞片缝隙都渗出黑血,顺着鳞纹往下淌,在地面汇成细细的溪流。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混着蜜的味道,甜得发腻,又带着刺喉的腥气。
“小心!”伶仃的味扇突然“唰”地展开,扇面挡住一片飘来的鳞粉,“这些鳞片会吸收味道!”她指着不远处的融味派学徒,那学徒刚才不小心滴了滴汗在鳞片上,此刻正被鳞片死死吸住,半个身子已经陷进鳞缝,“被吸进去就会变成混沌的养分,连骨头都剩不下!”
阿蓝的刻刀在鳞片上疾走,他突然想起什么,反手刻出融味派的蜜酒配方:“试试这个!甜能克疼,说不定……”话音未落,刻痕处竟真的渗出琥珀色的酒液,顺着鳞缝往下淌,滴进黑血溪流里,瞬间将黑血冲成透亮的琥珀色,“成了!”阿蓝眼睛一亮,刻刀舞得更快,“融味派的小子们,快把配方刻在墙上!”
融味派的学徒们立刻掏出工具,有的用匕首划,有的用酒坛碎片刮,连指甲都用上了。蜜酒顺着刻痕不断渗出,汇成的溪流越来越宽,黑血在甜酒里滋滋冒泡,像被煮沸的墨汁。
铁山看得眼热,抄起一坛蜜酒猛灌两口,又把剩下的往斧刃上泼:“原来斧子要喝甜疼酒才能清醒!”他的银灰色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脱皮的地方长出新的嫩肉,“融味派的小子们,都往斧子嘴里倒!让它喝个够!”
斧刃贪婪地吸收着蜜酒,原本暗沉的鳞纹渐渐发亮,像被点亮的星轨。迷宫墙壁的鳞片突然剧烈震颤,仿佛在惧怕什么。林风趁机细看,发现鳞片上浮现出历代持斧人的残影——都是和铁山相似的壮汉,胸口都嵌着与斧子相同的鳞印,有的在劈砍混沌,有的在往斧刃上抹自己的血,还有的已经被黑血吞噬,只留下半截身影。
“这斧子是铁家的祖传容器。”母亲的银血在迷宫顶端画出幅族谱,铁山的名字在最底端,旁边缠着条细小的蛇蜕,“每代持斧人都要把自己的疼腌进斧子,就像腌咸菜那样,一层疼一层血,直到遇到能把疼酿成甜的守味人。”
铁山的眼泪“吧嗒”砸在地上,混着蜜酒渗进鳞片缝隙:“俺爹当年没能把疼酿成甜……”他突然抓起斧子,狠狠刺进自己心口,黑血混着蜜酒喷在迷宫墙壁上,那些半透明的鳞片竟开始绽放出银灰色的槐花,花瓣上还沾着细小的血丝,“那俺就替他完成!”
槐花越开越密,迷宫的墙壁开始变得透明。林风看见迷宫深处躺着具持斧人的骸骨,头骨里嵌着块青铜勺碎片,形状正好能和自己手里的残勺拼合。他快步冲过去,将残勺嵌入头骨——
“嗡——”双界根系突然从地底贯穿迷宫,根须缠着骸骨往上长,在顶端开出朵巨大的银灰花。创世之蛇的嘶吼从地下传来,起初是痛苦的挣扎,渐渐变成欢快的嘶鸣,鳞片剥落的地方冒出带着地球泥土气息的新芽,芽尖卷着,像沾了蜜的小舌头。
“这就是混沌的本体。”母亲将铁锹刺进蛇骸的瞳孔,黑血从瞳孔里涌出,在地上积成个小池,“它吞噬了所有守味人的疼,却在等一个能把疼腌成甜的人。”
林风的银血突然沸腾,他拔出胸口的青铜勺,任由甜疼血洒在蛇骸上。那些银灰色的槐花突然炸开,化作漫天光粒,每个光粒里都裹着铁山祖先们消散前的记忆:有在暴雨夜往斧刃抹血的,有抱着斧子笑说“甜在后面”的,还有临终前把斧子埋进老槐树的……最后汇成一行发光的字:
【疼是会开花的盐,咸涩里藏着让甜更甜的秘密】
迷宫在光粒中彻底崩塌,铁山手里的斧子突然化作只金色蝴蝶,翅膀上的鳞粉闪着蜜酒的光泽。他伸手接住蝴蝶,指尖刚碰到翅膀,蝴蝶突然钻进母亲的银血里,在她胸口的青铜勺疤痕里缩成个小黑点。
林风正想细看,却见创世之蛇的瞳孔里映出只黑蝶振翅的画面,翅膀上的纹路与母亲疤痕里的黑点一模一样。而不远处的老槐树,年轮中正渗出与黑蝶同色的墨汁,顺着树干往下淌,在地面积成个小小的墨池,墨池里,隐约浮着片蛇鳞形状的枯叶。
铁山还在傻笑,举着空酒坛转圈:“现在斧子是甜的了!下次混沌来,俺请它喝三坛蜜酒!”他没注意到,脚边的墨汁正顺着鞋缝往上爬,在脚踝处凝成个小小的蝶影。
林风握紧青铜勺,指尖的银血微微发烫。他知道,这只黑蝶和墨汁,绝不是结束。就像老槐树的年轮里藏着无数个“过去”,它们此刻浮现的,或许是更遥远的“未来”——那个需要用所有甜与疼去面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