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风鹿的蹄子踩在焦黑的土地上,发出“咔嚓”的脆响,像踩碎了无数干燥的骨头。每一步落下,焦土下都会渗出暗红的沙砾,混着未烧尽的灰烬被热风一卷,化作呛人的烟尘扑面而来,黏在睫毛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越过雪域边缘最后一道冰棱时,林风特意回头望了一眼。那冰棱像座冰封的界碑,一侧是连绵的晶莹雪白,一侧是铺展的燃烧褐红,冰棱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水珠滴落在焦土上,连“滋啦”的声响都来不及发出,就蒸腾成一缕细白雾气,连一丝水痕都留不下。
“这地方……比族老们说的更烈。”艾拉解开领口的兽皮绳,热风立刻像条滚烫的蛇钻进衣领,带着硫磺与焦炭混合的味道,烫得她脖颈的皮肤发麻。她摸出行囊里的冰晶羽毛,羽毛上的蓝光在热风中轻轻颤动,只有凑近了才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凉意,“难怪雪域的人都说,踏进烬土就像跳进烧红的铁锅,连骨头都能给你烤酥了。”
雪影狐首领不安地刨着脚下的焦土,尖利的爪子扒开一层黑灰,露出底下更烫的红土,接触的瞬间便缩回了脚。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毛茸茸的大尾巴蔫蔫地垂着,雪白的皮毛被汗水打湿,黏成一绺一绺的,显然对这酷热环境极不适应。几个冰棱部落的猎人也脸色发白,嘴唇干裂得起了皮,他们身上的耐寒兽皮此刻像层烧红的烙铁,贴在皮肤上灼得生疼,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刚在下巴处汇成水珠,就被周围的热气蒸成了水汽,连睫毛上都凝着细小的盐粒。
“你们先回去吧。”林风的声音被热风撕得有些散,他抬手拍了拍猎人首领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兽皮传过去,“前面的路不适合你们,冰棱部落还需要人守着。”
猎人首领咬了咬牙,从行囊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好的包裹,递过来时手都在抖——不是害怕,是被这无孔不入的热气蒸得脱力。“这是冰石族长备的‘寒晶粉’,用冰脉灵核心的冰晶磨的,遇到高温或邪火时撒一点,能顶半个时辰的凉。”他顿了顿,又摸出个密封的小陶罐塞进林风手里,“还有这个,冻着的雪兔肉干,化了也能吃,千万别舍不得。”
林风接过包裹,入手的冰凉与周围的酷热格格不入。他看着猎人们转身,踏风鹿的蹄子踏在焦土上,留下一串串浅浅的蹄痕,却很快就被卷过的热风抚平。走在最后的猎人回头挥了挥手,身影渐渐消失在冰脊与焦土的交界线后,像被那道无形的界限悄无声息地吞没。
只剩下林风、艾拉,还有那只倔强不肯走的雪影狐首领。
“汪呜——”雪影狐用脑袋蹭了蹭林风的裤腿,湿漉漉的鼻子带着点凉意,像是在说“我不走”。它叼起地上的小陶罐,往林风怀里塞,蓬松的尾巴尖还轻轻扫了扫他的手背,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林风失笑,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指尖立刻沾了层细密的汗珠:“那就跟着吧,机灵点,别乱碰这里的东西。”
继续往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焦土上开始出现一些扭曲的黑色植物。它们的根系暴露在地面上,像一团团纠结的黑铁丝,叶片像打磨过的刀片一样锋利,边缘泛着暗红的光,像是淬了血。枝干上缠着暗红色的藤蔓,藤蔓间结着干瘪的果实,偶尔会喷出细小的火星,落在地上“滋滋”作响,烧出一个个芝麻大的小坑。
艾拉用树枝拨开挡路的植物,指尖不小心被叶片划到,立刻冒出一道血痕。伤口处传来火烧般的刺痛,像被烙铁烫过,血珠刚渗出来就变成了暗红色,还冒着微弱的白汽。“嘶——”她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缩回手。
“小心,这些植物带着火毒。”林风快步上前,打开寒晶粉的包裹,取出一点白色粉末撒在她的伤口上。粉末遇到血痕瞬间化作寒气,“嘶”地一声腾起白雾,刺痛感立刻减轻了不少,伤口边缘还结了层薄冰,冰下的血色也慢慢淡了。“这火毒会顺着血液往骨子里钻,比雪域的冰蚀毒更霸道。”
艾拉点点头,把冰棱短刀握得更紧了。那刀是离开冰棱部落后,用雪域之心的冰晶碎片特意打磨的,刀身泛着淡淡的蓝光,刀柄处还缠着冰棱部落特有的兽皮,此刻贴在手心,倒成了难得的慰藉。
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腾着黑色的烟雾,像一根粗重的墨柱钉在天上,连原本炽烈的阳光都被染成了暗黄色。烟雾下方,隐约能看到一些歪斜的金属建筑残骸,锈迹斑斑的铁皮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那是被战火吞噬后留下的“城市”遗迹。断壁残垣间还能辨认出街道的轮廓,路边甚至有半塌的石屋,屋顶的横梁焦黑如炭,门口的石阶上,还留着半截烧变形的铜壶。
雪影狐突然停下脚步,对着那些遗迹的方向龇牙低吼,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像团炸开的雪球。它猛地窜到林风脚边,用身体撞了撞他的小腿,喉咙里的低吼变得急促,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有东西过来了。”艾拉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另一只手摸出冰晶羽毛,羽毛上的蓝光比刚才亮了数倍,贴在手心能感觉到细微的震颤,像是有只小蜂鸟在里面扑腾,“不止一个,很多,正从遗迹里往外涌。”
林风将艾拉护在身后,厨师刀的金光在热风中微微晃动,像是被热气熏得有些不稳。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群东西正从遗迹里爬出来,数量不少,带着和影阁相似却更狂暴的气息,像一群被激怒的黄蜂,密密麻麻地朝着这边涌来。那气息里裹着腐朽与灼热,比刚才的火毒植物更让人反胃。
是骨灵。
那些生物通体由焦黑的骸骨组成,形态各异得让人头皮发麻。有的是兽骨拼接成的四足怪物,脑袋是颗巨大的熊头骨,眼窝深陷,爪子是磨尖的金属片,每走一步都在地上划出三道深痕;有的是人骨与断裂的长矛融合的畸形体,关节处用铁链缠着,走起来“哗啦”作响,肋骨间还插着半块没烧尽的布片;还有的更诡异,是数具骸骨叠在一起的“骨塔”,底下踩着个车轮大小的颅骨,上面顶着根弯曲的兽角,像个移动的祭坛。
它们的眼眶里都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火焰的跳动节奏各不相同,却都透着一股非生非死的死寂。那火焰照亮了颌骨上的尖牙,也照亮了骨缝里嵌着的黑灰,它们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林风一行人围拢过来,每一步都在焦土上留下带火星的脚印,脚印周围的焦土很快就被烫得发黑。
最前面的那只骨灵格外高大,足有两人多高,由数具骸骨堆叠而成,像座移动的小骨山。它的手臂是两根锋利的金属长矛,矛尖还沾着黑褐色的污迹,显然刚猎杀过什么。胸腔里跳动着一团拳头大的绿色邪火,邪火每跳动一下,周围的空气就更烫一分,连呼啸的热风都仿佛被点燃了。
“看来,影阁在这里的‘培育基地’,比我们想的更活跃。”林风的声音在热风中显得有些干涩,他活动了下手腕,厨师刀的金光随之一亮,将扑面而来的热浪劈开一道缝隙,“艾拉,瞄准它们胸腔里的邪火,那是它们的核心,和影核碎片的气息同源,你的净化之力能克制。”
艾拉点头,将赤晶珠握在手心,淡红色的光芒顺着指缝流淌,在手臂上凝成一道光痕,抵御着越来越重的硫磺味。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的冰棱短刀泛起蓝光,与赤晶珠的红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冷暖相济的光晕:“雪影,左边!”
雪影狐首领低伏身体,后腿蹬着焦土,尾巴绷得笔直,像一颗蓄势待发的白色闪电。听到艾拉的指令,它立刻转向左侧——那里有只骨灵正拖着根烧黑的长枪,一步一晃地朝这边挪来,枪杆上还缠着半条腐烂的布条。雪影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爪子在地上刨出浅浅的坑,显然在等待进攻的信号。
骨灵们越来越近,幽绿的火焰照亮了它们狰狞的骸骨,空气中的硫磺味浓得像要凝固。最前面的高大骨灵突然加速,金属长矛带着风声刺来,矛尖的黑影里裹着火星,像一条淬了毒的毒蛇,直取林风的面门。
林风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灼热的空气,却奇异地燃起一股斗志。他将厨师刀高举过头顶,刀身的金光骤然爆发,像在焦土上劈开一道白昼,连天空的黑烟都被这光芒映得淡了几分——
“来了!”
随着他的低喝,金光如同一道利剑,率先斩向最前面的高大骨灵。矛尖与刀光碰撞的瞬间,爆出刺眼的火花,像一场微型的烟花在褐红色的土地上炸开。在这片被战火遗忘的焦土上,一场属于烬土的厮杀,正式拉开了序幕。而那座骨塔顶端的兽角,正悄然泛起诡异的红光,像是在酝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