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是短暂的。
液压系统轻微的嘶鸣,能量武器充能时特有的高频嗡响,以及金属鞋底踏在染血甲板上的细碎脚步声——这些声音如同潮水般再次从通道两端涌来,填补了爆炸后的空白。更多的“猎犬”机甲出现在罗奇的传感器边缘,它们不再急于冲锋,而是组成严密的包围圈,步步为营,冰冷的监测器镜头全部锁定在中央那台残破的、如同困兽般的“幽影潜行者”身上。
罗奇没有动。
他站在杰斯机甲自爆留下的焦黑痕迹旁,站在霍克机甲被贯穿后流淌出的冷却液和润滑油混合的粘稠液体上。驾驶舱内,刺耳的警报大多已经因为对应系统的彻底损坏而熄灭,只剩下代表机体结构完整性的红灯在疯狂闪烁,如同他仅存的生命倒计时。
外部世界的厮杀、组织的存亡,在此刻都已变得遥不可及。他的世界缩小到了这条充满死亡气息的通道,和脑海中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诱人的神骸低语。那低语不再是杂音,它仿佛在指引着什么,在勾勒出能量流动的脉络,在标记出敌人阵列中最细微的薄弱环节。
就在这时——
一丝极其微弱、与hSA和镀金议会所有已知加密格式都不同的信号频率,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高度集中的精神感知中激起了一圈涟漪。这频率……他记得!在之前的侦查任务中,在“破晓行动”开始前,他曾两次捕捉到这丝异常!它属于那个潜伏在hLF内部、如同毒蛇般的信号源!
信号源很近!并非来自外部舰队,而是来自于……这艘“坚毅号”内部!或许就在某个安全的观测室,或者某台专用的指挥通讯节点上!
一股冰冷的、远超之前所有愤怒的寒意瞬间攫住了罗奇的心脏。叛徒不仅出卖了他们,甚至可能就在附近,像观看角斗一样,欣赏着他们的死亡!
他强行压下脑海中翻腾的、想要立刻将周围一切撕碎的破坏冲动,将几乎所有的剩余算力都投入到对这丝信号的追踪和解码上。神骸的低语似乎在“帮助”他,无数杂乱的数据流被剥离,只剩下那条纤细却致命的信号线,穿透层层金属隔板和电子干扰,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位于这层通道上方某处的、一个标号为 cIc-A1 的次级战术信息中心。
同时,一段因为距离足够近而变得清晰、不再需要复杂解码的通讯流,被他的感知强行捕捉并破译。这是一个单向发送的、充满恶意的私人讯息,直接针对他——
“‘幽灵’?感觉如何?”一个经过轻微伪装,但罗奇绝不会认错的声音在私人备用频道里响起,是雷!“看着信任你的同伴因为你的无能而一个个倒下,是不是很美妙?霍克那个老顽固,杰斯那个蠢货……哦,还有那个小技术员,她看起来味道不错,也许战后……”
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残忍,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罗奇的神经。
罗奇没有回应。他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紧紧攥着操纵杆,但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死寂,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频道,也对着自己说:
“雷。”
仅仅一个名字,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杀意。
频道那头的雷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哦?居然被你猜到了。看来你也不全是靠运气活到现在。不过,知道了又能怎样?”
雷的声音变得更加得意,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傲慢:“没错,是我。从你加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会是组织的灾难!一个来自议会的杂种,一个双手沾满我们自己人鲜血的屠夫,也配谈合作?泽西那个蠢货看不清,但我看得清清楚楚!只有彻底清洗,hLF才能获得新生,才能得到hSA大人们的‘认可’!”
他顿了顿,语气充满了报复的快意:“而现在,清洗完成了。你,和所有被你‘污染’的蠢货,都将在这里被抹去。而我将带着这份功劳,成为新hLF的领袖,带领它走向更‘光明’的未来!感谢你的牺牲吧,‘幽灵’,这是你唯一的价值了!”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
真相,以最丑陋的方式,赤裸裸地摊开在罗奇面前。
不是为了理念,不是为了生存。
而是源于嫉妒、权力欲和卑劣的背叛。
他和铁砧小队,乃至整个参与行动的hLF主力,都成了这场肮脏交易和内部清洗的祭品。
罗奇缓缓抬起头,“幽影潜行者”残破的头颅监测器转向了信号来源——那个cIc-A1信息中心的大致方向。驾驶舱内,红灯的闪烁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仿佛两点燃烧的余烬。
他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绝望的质问。
只有一片死寂之后,如同万年寒冰般凝固的杀意。
他知道了敌人是谁。
知道了自己为何而死。
那么,在最后时刻到来之前,他至少要让那个叛徒,付出代价。
“幽影潜行者”残存的推进器,再次亮起了幽蓝的光芒,这一次,指向了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