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晏观澜，皇帝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到底是他宠爱的孩子，他哪里会真的责怪？
最后，他把这笔账记在了晟王头上。
都怪他，万恶之源。
早知道当时就让人再打重些，让人在床上多躺两天。
趴在床上的晟王背后一凉，打了个喷嚏。
他将被子卷得更紧了些。
可不能在这种时候着凉，他还等着养好身体去找观澜呢。
小厮敲响了门，得了晟王允许后，他才进去给人上药。
晟王惦记着人，开口便问：“四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晏观澜前几日顺利回宫，让他松了一大口气，还好四丫头没事，要是她出了什么问题，自己真是无颜面对皇兄了。
可惜他现在受伤，没有办法进宫探望，就算是可以进宫，皇兄恐怕也不一定会让他再去了。
晟王瞬间变得颓靡。
四丫头乖巧体贴，着实可爱。
只是越想到她的好，晟王就越无法原谅自己。
即便如今平安归来，这一路上肯定也吃了不少苦。
小厮侍书宽慰道：“王爷您放心吧，奴才今日进宫拿药，问了德福公公，四公主如今好着呢，今日还去了御花园走动。倒是王爷您身上的伤，可得好好养着，奴才这就为您上药。”
拿药这种事，当然不需要侍书亲自去做。
晟王遣他进宫，无非是想得知晏观澜的情况，好在结果还算是不错。
晟王也安心了些。
这一放松，伤口的疼又蔓延了上来。
尤其是药粉接触伤口，刺激得晟王一哆嗦。
他咬着牙开口：“侍书，你轻些。”
“奴才已经很小心了。”
伤口在这，侍书再如何小心，也总归是疼的。
……
这几日，石敏达总觉得父母有些奇怪。
他救下四公主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毕竟皇家也是要颜面的。
皇帝突然派出锦衣卫在城内大肆搜捕人贩子的行为，被不知情的人认定为“抽风”。
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石老爷和石夫人却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刚开始他们还能坐得住，可几天下来，皇宫王府都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叫他们惆怅地找到了石敏达。
“敏达，你确定你救了四公主的事，被侍卫上报给了陛下？他们该不会冒领功劳吧？”
石敏达不在意地摆手：“功劳可不是他们想领就能领的，陛下让人一查，不就知道了吗？该有的奖励肯定不会少，只是时间问题。”
“那晟王呢？他向来重视四公主，难道就没有下过请帖邀请你入府做客？”石夫人试探性地问道。
这才是她最想看见的结果，奖赏带来的好处只是一时，但若是能搭上晟王这条路，石敏达会有更好的未来。
石敏达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王爷前些日子才受了罚，现在恐怕还不能从床上起来吧？怎么可能邀请我去做客？”
眼看着石夫人还想说，石敏达干脆将书放下：“母亲，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母亲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你好好的。晟王此人心机并不深，你若是能得到他的青睐，日后仕途也不会有那么难走。他喜欢四公主，你又是四公主的舅舅，在这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你最好是让他觉得，你和四公主的关系很好，他就会多帮你些。”
石夫人说话很慢，看着他的眼神中，是遮掩不住的慈爱，她依旧是石敏达记忆中的那个母亲，此刻却让他觉得陌生。
“母亲，这并不好，我若是想要什么，自然会光明正大的去拿，而不是靠利用他人来达成目的，这非是君子所为。”
石夫人生气地戳了戳他的脑袋：“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这怎么算是利用了？这只是对你手上的资源合理运用而已。更何况你是四公主的舅舅，不管是四公主还是晟王，都不会和你计较此事。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不管她说些什么，石敏达都表情严肃，没有半点被她说动的意思。
石夫人这才软了语调：“敏达，母亲没有逼你的意思。母亲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只是希望你能更好，你会理解母亲的，对吧？”
石敏达沉默地摇了摇头：“我不理解。”
“母亲，我还要读书，你先回去吧。”
石敏达重新拿起书，没有再给人说话的机会。
石夫人站在门口，盯着人瞧了瞧，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等人走后，石敏达将书放下，站起身走到窗边，他望着石夫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咽喉处像是堵了块棉花。
母亲是为他好不错，可他读过圣贤书，明晓事理，又如何能做出这等小人行径？
他也只能让母亲失望了。
此刻，石敏达突然很想念晏观澜。小孩子不会有那么多想法，和她待在一起，自己也不必考虑那么多。
至少，能逃避片刻。
“少爷，少爷！”
随从高兴的声音传来，石敏达看去，只见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院子中间，脸上是汗水都遮掩不住的喜色。
“少爷，宫中来人了，你快去看看吧。”
宫中来人？
想来也只是些奖赏罢了。
石敏达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致，却又不得不强撑着过去。
石夫人已经在那等着了，瞧见他不紧不慢地走路，急忙走过来，低声训斥：“你这孩子，也不快些，怎好让公公一直等着？”
有了石夫人的催促，石敏达快了不少。
马车停在府门外，德福手持圣旨，笑眯眯地站在一旁。
石敏达目光扫过马车，心存疑惑。
看这站位，德福公公不像是坐马车来的，倒有几分守护在侧的意思，难不成马车里还有什么人？
而且，不过是给个奖赏，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值得让德福公公亲自跑一趟？
这并不正常。
石敏达来不及想那么多，和其他人一起跪下，聆听旨意。
赏赐如流水般，随着德福的话，被宫人一一搬运入府。
石老爷等人激动得脸色通红，石敏达心思却不在这。
直到他被身边人推了推，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公公叫你呢。”
石敏达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刚好和马车中探出来的小脑袋对上。
还有那句甜甜的“舅舅”。
马车上的人，居然是观澜？
石敏达瞬间喜上眉梢。
这可比听见那些奖赏，能让人高兴多了。
他激动地往前走了两步，问：“观澜，你怎么来了？”
“我想当面谢谢舅舅帮我。”
晏观澜扶着德福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那日时间紧迫，情况危急，所有人的精神都是紧绷着的，晏观澜根本没机会表达感激，如今养了几日，身体好了起来，她当然不想忽略这一点。
石敏达憨憨笑着：“这是我该做的。”
两人离得近了，石敏达更能看清她。
脸颊红润，纤长睫毛下的眼眸亮如繁星，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透着股贵气。
石敏达心里的担忧逐渐消散。
看来，皇帝对她很好，她现在过得不错。
“但我还是想说，谢谢舅舅。”晏观澜抿着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眼角的笑意衬得她极为生动。
石敏达更高兴了。
他没抑制住蠢蠢欲动的手，轻轻地在晏观澜脑袋上摸了一下。
和他预想的一样，手感很好，很软。
“要不要进来坐坐？”石敏达紧张地邀请道。
晏观澜看了眼旁边的德福，轻轻点头：“好啊。”
王叔在她来前交代过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德福会帮她摆平一切。
晏观澜提着裙角，迈进了石府的大门。
有了这一遭，她看上去比之前更稳重了。
石敏达观察着她，在心中感慨。
随即，又有些惆怅。
他还没怎么看过小侄女活泼的模样呢，都怪晟王，没有保护好她。
石敏达平日很少吃点心，院子里自然也不会备着这些。
他只能吩咐小厮，让他们去外面买。
不多时，晏观澜面前就摆了几样点心。
晏观澜很给面子地尝了几口。
“很好吃。”
石敏达眉开眼笑，他急忙道：“我前些日子晒了些桂花，等我拿来给你泡茶，解些腻味。”
大概是想着在人面前表现，石敏达并未遣人去取，而是亲自前往。
刚出房门，石敏达立刻被一只手拉到旁边。
石夫人用不赞同的目光望着他：“敏达，你怎能沉溺于儿女情长？这对你的前途没有好处，你爹在前面招待德福公公，那可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你去公公面前走一圈，让公公对你多有几分好印象。”
“可我不想去，我想陪着观澜。”
“必须去！”石夫人低斥，“四公主这边有我陪着，你就别来掺和了。”
石夫人真严厉起来，石敏达是半点都反抗不了的。
他被婢女盯着往前走，时不时回头望向晏观澜所在的房间。
石夫人确定人离开后，这才缓缓走进屋子。
晏观澜正无聊地数着点心上的芝麻，头顶突然被一片阴影覆盖，而她没有听见半点脚步声。
晏观澜抬头，和石夫人对上目光。
对方眼神中的审视和衡量，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就好像，她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桃枝站在她的身后，提醒道：“公主，这位是石夫人，也是您的祖母。”
晏观澜这才开口：“石夫人。”
石夫人面无表情：“四公主，我是你的祖母，倒也不用这么生疏。”
她收了收裙摆，坐在晏观澜对面，转头吩咐婢女上茶。
普洱的香气在空中飘散，茶杯被推到晏观澜面前。
晏观澜只低头瞧了眼，并不想碰。
她跟在王叔身边时，也曾品尝过所有茶种。普洱是她最不喜欢的一种。
普洱不似其他茶种，它味道苦涩，茶味厚重，而小孩刚好又是味蕾最敏锐的时期。
寻常人家招待小孩时，会有意避免这类茶，不叫它让客人感到不适。
回想起王叔的话，晏观澜再望向石夫人时，嘴角已经抿成了一道直线。
石夫人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这些年来，我鲜少再和你母亲有交流，不知她如今可好？”
还不等晏观澜说话，她又补充道：“看公主如今这模样，想来应该是过得不错，她这位母亲，还算是称职。”
石夫人并不了解宫中的情况，上回静妃来信，为保自己目的达成，更不可能提起于自己不利之事，反而是不断渲染她和晏观澜的母女情，给石夫人造成了不小的误解。
这让晏观澜对她的排斥之意更重。
“是吗？若从小将我弃于冷宫偏殿，不管不问，也算是称职的话，那我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我如今之所以还能坐在这，与祖母说话，功劳得归于王叔，而不是母妃。”
晏观澜直截了当地戳破一切，没有留任何余地。
石夫人脸色难看。
但她的第一想法并非责怪静妃，而是责怪晏观澜。
“你母妃在冷宫中的生活也不容易，她这么做，也有她自己的苦衷，你应该体谅她才是。”
见晏观澜不是很高兴，石夫人又放缓了声音：“不管如何，你母妃总是爱你的，你回去多和你母妃交流，顺便也帮祖母带些东西回去。”
石夫人挥挥手，边上的婢女便呈上来一个荷包。
先前，她的确是不想理会静妃，认为对方无用，但如今，敏达和晏观澜已经有了关系，她也是时候拉拢些静妃，方便她更好地掌控好晏观澜，别出什么岔子。
“不必了，我先回去了。”
晏观澜没有和人周旋的想法，直接拒绝，起身往外走去，桃枝紧随其后。
石夫人站起身来，望着她离开。
婢女愤愤不平道：“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奴婢去把她给喊回来。”
“不必，”石夫人抬手制止她的行动，“她想走，就让她走吧，强留下来也无用。”
她视线扫过婢女手中的东西，道：“你去找个宫女，看看能不能收买，让她把东西给带进去给静妃。”
“是。”
另一边的石老爷和德福倒是相谈甚欢。
德福性格圆滑，言语间和人亲近热络，但心里是怎么想的，估计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一套对宫里的人精或许没用，但用在石老爷身上，那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石老爷被哄得眉开眼笑，找不着北。
石敏达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这个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