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思最终没有拨出那个电话。
屏幕的光在她脸上明灭了几秒,最终被她亲手熄灭,重新归于黑暗。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通讯录里柯比的名字,像是在做一个无声的告别。然后,她将手机放回包里,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她改变主意了。
现在去找柯比,无异于将一只羔羊推向潜伏的狼群,无论柯比是否无辜。查理那番话的目的过于明显,他想借她的手,将水搅浑,将视线引向别处。她不会让他如愿。
更重要的是,身后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让她体内的某种东西……苏醒了。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久违的、近乎于喜悦的战栗。
她转过身,没有走向灯火通明的宿舍区,而是选择了那条更为僻静、直接通往镇外的回家路线。她的高跟鞋踏上柏油路面,发出清脆的回响,像是在为这场即将上演的独角戏,敲响了序曲。
夜色下的伍兹伯勒镇,褪去了白日的祥和,露出几分狰狞的轮廓。沿街的店铺大多已经打烊,只有零星的几盏橱窗灯,投下孤独的光斑。路灯像是患了哮喘的老人,光线忽明忽暗,将行道树的影子在地上拉扯成各种怪诞的形状。
靡思的步伐不疾不徐,甚至比平时还要慢上几分。她像一个正在悠闲散步的夜归人,欣赏着这座小镇别样的风景。她的目光会掠过路边房屋二楼紧闭的窗帘,会停留在街角便利店门口闪烁的霓虹灯上,甚至还会对着一辆停在路边的旧皮卡车窗,整理了一下被夜风吹乱的发丝。
每一次看似随意的停顿和张望,都是一次精准的试探。
在车窗玻璃的反光中,她看到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始终与她保持着大约五十米的距离,不远不近。他从不出声,也从不试图靠近,只是像幽灵一样,黏在她的身后。他很专业,懂得利用每一个拐角和阴影来隐藏自己,如果不是靡思的感官异于常人,几乎不可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靡思的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她继续往前走,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左转是回家的主路,灯火相对明亮;右转,则是一条通往废弃工厂区的小巷,那里没有路灯,是纯粹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了那片黑暗。
小巷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酸气。高墙挡住了月光,唯一的光源是巷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弱余光,勉强勾勒出地面上散落的垃圾袋和废弃纸箱的轮廓。这里是这座小镇被遗忘的角落,是滋生罪恶的温床。
靡思的高跟鞋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声音变得沉闷而黏腻。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声,以及身后那个……同样平稳,却刻意压抑着的呼吸声。
他跟进来了。
像一条被诱饵引诱的鱼,咬住了钩。
靡思的心跳开始微微加速,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带来一阵阵酥麻的快感。她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将自己置于险境,然后凭智慧和胆识全身而退的游戏。这是她与这个无聊世界唯一的、也是最隐秘的交流方式。
她继续往里走,大约深入了十米左右,在一个堆放着废弃木箱的死角停了下来。这里是巷子里最黑暗的地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她能感觉到,那个影子也停了下来,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他在等待,在观察,像一只耐心的蜘蛛,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变得缓慢。一秒,两秒,三秒……
靡思缓缓地转过身,面向那片纯粹的黑暗。她看不见他,但她知道,他就在那里,他的眼睛,正透过那张惨白的面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淡淡的、近乎于调侃的笑意。
“还不出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在寂静的小巷里激起层层叠叠的回响。那是一种邀请,也是一种挑衅。
黑暗中没有回应。
只有风穿过小巷时发出的、呜咽般的声音。
靡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在暗夜中悄然绽放的白玉雕像,美丽,而又充满了致命的危险。她在给他时间,也在给自己时间。她在赌,赌对方的好奇心会战胜杀意,赌他会对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猎物”产生兴趣。
终于,黑暗中传来了一丝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一个高大的、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从最浓重的阴影里,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充满了戏剧性的压迫感。巷口透进来的微光,照亮了他脸上那张标志性的、惨白扭曲的鬼脸面具。
他停在了距离靡思五米远的地方。
这是一个微妙的距离,既保持着威胁,又留下了回旋的余地。他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只是歪了歪头,似乎在用那双空洞的眼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毫无惧色的女孩。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右手。
一把闪着寒光的巴克120猎刀,出现在他的手中。他用手指轻轻地、近乎于爱抚地,擦拭着锋利的刀刃,动作优雅而致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小巷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铃声,来自靡思的口袋。
而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未知号码”。
鬼脸杀手擦拭刀刃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另一只插在口袋里的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